顿了顿,她又疾言厉色道:“我是答应过你瞒着别人,可你也要听我的,当断则断才成!”
李纨似是被镇住了,半响没有再言语。
可就在薛姨妈松了口气,提起那长柄沐浴刷,准备帮她洗干净身子,好尽快结束这尴尬的对话时,李纨却又把目光投注在她脸上——准确的说,是眼角那一片湿痕上。
薛姨妈见她直愣愣的瞧过来,下意识的抬手抹去了那湿痕,可还不等把手放下,就听李纨又叹息道:“我原以为姨妈是谦虚罢了,可方才摸上去,才晓得果真是有些鱼尾纹了。”
薛姨妈的动作一僵,感受着指尖传来的些微褶皱,心头涌出一股说不清的味道,似怒、似羞、又有些悲凉。
虽说只是几道不起眼的细纹,这些日子却成了她心头抹不去的阴影。
之所以时常挂在嘴边上,只是为了能得到一句句的否认,好让自己心头的恐慌稍稍减轻罢了。
可眼下这份忐忑,却被李纨毫不留情的亮在了明处。
由此带给薛姨妈的,自然也是常人难以理解的冲击。
但李纨扎心的言辞却并未结束,就听她继续道:“若过上些时日,姨妈真的青春不在了,您会不会后悔?”
“后悔?”
薛姨妈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
“是啊,后悔。”
李纨面上闪过些迷离,似是在对薛姨妈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当年华不再,姨妈怡儿弄孙之际,会不会生出些悔意,后悔自己没有抛开所有牵挂,恣意的做一回女人?”
说着,她轻轻抚弄着身上的红痕,语气也愈发缥缈:“哪怕只有一回,让自己钟意的男人,一个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男人,填上那空落落的……”
“别说了!”
薛姨妈忽然一声低吼,打断了李纨的话,瞪着两只杏目厉声呵斥道:“你也是知书达理的,却怎么……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些话来?!”
“趁早把这歪理邪说给我忘干净了,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着,将长柄毛刷狠狠丢进浴桶里,头也不回的进了里间。
李纨默默目送她离开,心下却反松了一口气——依照薛姨妈一贯的温吞性子,若非是恼羞成怒,怎会如此愤慨?
既然是恼羞成怒,就意味着方才那番话,其实已经戳中了她内心深处的某种心思。
就是不知,方才薛姨妈心中所想之人,究竟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