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正午过后,后衙花厅。
孙绍宗赶到的时候,魏益正同李文善相对而坐,那小圆桌上的檀香都已经燃去大半,显然二人已经独处了许久。
考虑到孙绍宗是接到通传之后,就立刻动身赶了过来,基本可以推论,李文善至少是在一刻钟前,被魏益请到了此处。
这是在向自己示威?
还是存了挑拨离间的心思?
无所谓了,就算这二人真的已经勾连起来,只要李文善不是个混吃等死的,自己炮制出的‘普法下乡’政策,也必然会让他改变想法。
“孙少卿。”
眼见孙绍宗从外面进来,李文善忙起身相迎。
魏益却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只是向左侧空着的椅子微微一扬下巴:“坐吧。”
经过最初的过招之后,这老货私下相处时,倒也懒得再装什么亲近了。
孙绍宗笑着向李文善还了一礼,一面往椅子上坐,一面将两份奏章放在桌上,分别推到了二人面前:“这是具体的章程,还请二位大人斧正。”
奏章要准备一式两份,这乃是朝中惯例否则上奏几个月之后,朝廷又突然问起这事儿来,你却早把内容忘了个七七八八,岂不尴尬的紧?
李文善下意识的接住,在身前摆正了,就待翻开来细看。
魏益却是伸手将那奏章按在桌上,一副先礼后兵的架势:“这是孙少卿转任大理寺之后第一份提案,我等自会认真对待但天师府的案子与此并无什么瓜葛,还望孙大人莫要混为一谈。”
孙绍宗微微一笑,并不曾有只言片语回复,只是做了个‘敬请过目’的手势。
魏益颇有些不满,可无奈李文善已经展开了那厚厚的奏章,聚精会神的翻看起来。
他独力难支,又不愿意破坏与李文善联手的假象,便也只好暗骂一声,将按在桌上的奏章往身前拉了拉,郑重的翻开细看。
正因为同孙绍宗不睦,所以他对待这篇奏疏的认真程度,其实还在李文善之上。
不过他的精力,更多是放在找漏洞上。
原本以为孙绍宗虽然是个有才干的,但毕竟是武夫出身,行文之间难免会有疏漏之处。
哪曾想逐字逐行的审阅到一半,那奏章条理分明不说,遣词造句竟也是文采飞扬。
代笔!
这粗坯必然是找了代笔!
不过……
这奏疏里提出的具体政策,倒也称得上是言之有物,若真能做到的话,也似乎的确能解决大理寺的窘境。
生出这等想法之后,魏益干脆又从头看起,这次却没有指摘褒贬的意思,而是沉下心来,仔细领会着其中的干货。
刨去惯例的歌功颂德不提,这篇奏疏开篇先以详实的数据,列举了全国各地尤其是西北、西南乡间,日益言重的私斗之风。
然后由此引申,认为各地官府在教化方面尤其是法治方面的教化,投入的精力远远不够。
以至于乡野小民不知朝廷法度、不畏朝廷法度,受害者甚至耻于诉诸于官府,反而笃信宗族势力。
而面对这等现象,某些地方官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乐得轻松自在。
等到事态在他们的纵容下不断扩大,最终酿成恶劣的群体事件之后,地方官吏才会仓促出手。
如此一来非但为时已晚,更容易惹来民怨、甚至激起民变。
而长此以往,朝廷的威权,又必然会被地方的豪强势力,甚或是某些宗教所取代。
如今大周国势强盛【显然是马屁】,倒也未必如何。
可一旦国家有难,又或是遭逢连年灾害之际,必然会诱发大乱。
【此处虽然没有明言,但陕甘白莲教叛乱的旧事,却正好能够套进去。】
有鉴于此,孙绍宗在奏疏里提议,朝廷应该在另外建立一套教化体系,争取将朝廷法度深入田间地头,让每一个百姓都知法、畏法,明白触犯朝廷法度的下场,以及该如何以朝廷律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除此之外,也可以利用这套体系,对地方官吏的教化职责,以及执掌刑名法度是否公平公正,进行相当程度的监督。
其实一开始看到这里的时候,魏益颇有些不以为意,觉得孙绍宗这纯属是异想天开。
毕竟朝廷现如今,就已经在为冗官冗员的事情而反恼了,又怎么可能在现行制度之外,再另搞一套宣扬法度的官僚体系?
但孙绍宗接下来的构想,却并非是另立什么官僚体系,而是利用现有的科举制度,来借鸡生蛋。
按照朝廷规定,秀才中成绩相对出色的一批,会作为廪生进入府、州、县学,并领取一定数量的补助。
而其中最优秀的,则是会被选拔为贡生,进入国子监读书。
孙绍宗的想法是,每年春、夏、冬三季,都随机从县学的廪生里,选出一定数量的秀才,在本县范围内,进行长达一个月的普法宣传。
因为想要考中举人,刑名律法必然是要熟读的,而廪生们本就是秀才里的佼佼者,所以他们进行普法的基本素质,是毋庸置疑的。
而之所以略过了秋季,一是为了避开农忙时节,二来也是怕耽误了秀才们参加秋闱。
在普法下乡的过程中,廪生的衣食住行,以及人身安全,皆由当地驿站负责。
期间廪生们只能答疑解惑,不可擅自涉入、仲裁民间诉讼,但可以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
而在每个季度的普法下乡结束之后,所有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