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恰巧李纨又登门造访,三人便凑在一处说些有的没的,却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邢岫烟就不必多说了,先后得罪了贾惜春和姑姑邢夫人,虽不后悔,心下却难免有些惴惴。
而李纨此来,实际上是为了薛姨妈,此时因撞见邢岫烟一时不好脱身,那心思却早飞到里间去了。
至于薛宝钗么……
她原本揣度着,母亲最近异常的举动,是同孙绍宗有什么干系——可昨儿试探了一番之后,却又没能证实这种猜测。
眼下瞧李纨时不时的,向寝室里张望,心下顿时又起了疑窦,想想传闻中这位大嫂子,惯会弄些假凤虚凰的勾当,难道说是……
想到其中种种,她便忍不住脸上发烫。
不过若母亲真与李纨有什么,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毕竟哥哥、嫂子都是不省心的,自己又年纪渐长,终有一日要同母亲分开。
若能嫁给宝玉也还罢了,若是嫁给旁人,母亲形单影只的,也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届时若能有李纨陪在左右,说不得也能排遣寂寞。
这一番念头虽是出自孝心,但薛宝钗脸上的红云,却也不由自主的重了几分。
眼见这闲聊,就要朝驴唇不对马嘴的方向发展,忽然间莺儿进来禀报,说是孙家的尤姨娘到访。
堂上三人皆是一愣,随即薛宝钗便奇道:“她来做什么?咱家何曾与她有过什么往来?”
莺儿忙道:“听说是受了香菱的嘱托,送了几首诗词过来,想请姑娘帮着点评点评。”
“原来如此。”
薛宝钗点了点头,心下却更为疑惑了,因为香菱请林黛玉帮着斧正诗词的事儿,她是早有耳闻的。
而这两年来,除了年节时送些礼物,她却从未见香菱送来只言片语。
虽依旧狐疑不解,但人都已经到了,总不好拒之门外,故而向李纨、邢岫烟告声罪,便主动起身迎了出去。
林黛玉与尤二姐还算熟识,故此相互间也就随意许多。
而薛宝钗与尤二姐,却只是在人堆儿里见过两次,连话都未曾说过,自然不好缺了礼数。
却说不多时,薛宝钗同尤二姐并肩从外面进来,就见那堂上只余下邢岫烟一人,不见李纨的踪影。
薛宝钗情知李纨必是去了母亲那里,一时心下也不知该是什么滋味。
正下意识的,想要为邢岫烟和尤二姐介绍,尤二姐却抢先笑道:“邢姑娘果然在这里!”
眼见邢岫烟也大方见礼,道了一声‘尤姨娘’,薛宝钗这才恍然记起,邢岫烟在孙家住了十几日,与尤二姐自然也是认得的。
当下笑道:“既是熟人,我这里也就不多费唇舌了。”
说着,将手里的小册子一扬,笑道:“难得香菱这回送了诗词过来,妹妹不妨也帮着品评品评。”
邢岫烟正待推托,尤二姐忽然收敛了笑容,道:“其实除了香菱之外,还有人托我给邢姑娘捎来个口信。”
邢岫烟一愣,随即似乎是误会了什么,脸上骤得起了一层潮红,竟还胜过了薛宝钗之前的所有积累。
有心要问个清楚,可那点绛朱唇微微张合了几次,却始终吐不出半个字来。
薛宝钗见状也不禁生出了误会,心下替薛蝌叹息一声,口中却是嬉笑道:“我看看大嫂子哪去了,你们聊你们的。”
说着,作势就往里间走去。
尤二姐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知道她们误以为自己是在替孙绍宗捎口信,于是忙道:“姑娘误会了,托我传信的不是旁人,而是令尊!”
说着,又把邢忠被拒之门外,不得不求助于宁国府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邢岫烟闻言顿时色变,咬着樱唇迟疑半晌,却坚决的摇头道:“烦请姐姐会去告诉我爹,就说我眼下不能跟他去孙家。”
“这是为何?”
尤二姐当下就是一愣,之前邢忠可是亲口说过,女儿已经应允了婚事,这怎得又出尔反尔了?
难道是畏惧贾赦夫妇不成?
可那贾赦自以为说一不二,却又那里能影响的了孙绍宗的私事?
别的不说,就连贾迎春在两者之间,怕也会选择孙绍宗而不是自家父亲。
尤二姐觉得莫名其妙,一旁要走没走成的薛宝钗,却大致猜出了邢岫烟的心思。
当下忙把尤二姐拉到一旁,悄声点醒:哪有正经女子,会在成亲就住进男人家中的?
尤二姐这才恍然大悟,连忙道:“姑娘莫怪,也是我们一时想的不够周到,您且在这府上稍候几日,等令尊安置妥当了再来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