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听说如水,唯有车轮转动的声音,在这沉寂中显得有些突兀。
听说萧辰昊被派去议和,暮天悠打算和他同去,如今大军压境,援兵未到,假降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是这使团人选,却得好好挑一挑。暮天悠打算把赵鹏苏叶杜衡黄宣四人也一起叫上,若是能得到他四人的誓死效忠,那是极好的,说不定还可以在救师傅的时候用上一用。
想到这里,暮天悠皱了皱眉头,她现在是被师妹影响了吗?为什么也是满脑子的救师父呢。
前去议和之前,暮天悠将使团的人都召集到昊王府一起吃了一顿饭,毕竟这个世界不管干啥都是要看关系的,平时没一起吃个饭喝个酒联络感情,关键时刻却想要别人替你拼命,别人凭什么呢?
吃完饭后,一行人便上路了。
这日天气阴沉,白茫茫的云烟自天际直压下来,风吹不散,压的人喘不过起来,顿生苍凉之感。
萧中庭带着文武百官送他们到城门,颇有一番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越是远离城门,那炮火纷飞的战场就越不可闻,像是幻听一般越来越远。往日繁华的大街上,此时空空荡荡,竟只有他们一行人,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像是一座空城一般。
不知这些百姓中,又有多少人在翘首等待自己的亲人归家。
她忽然有些想念暮开君与暮夕伦,那两人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可是,他们却都已经死了。从今以后,还会有谁在乎她是生是死,是喜是悲?
以前不怎么觉得,但是经历了越多就越觉得,死了都没人知道,真的是一种悲哀。
可是在这世间,又能相信谁呢?血缘之亲都能互相残杀,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呢?她不喜迎合别人,也不善于结交知心朋友,对她来说,比起那些见面就奉承说好话的泛泛之交,她更喜欢闲暇时能提一壶酒,肝胆相照,说说知心话的老友,哪怕只有一个,也就足矣。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那日与白长安在桃花林饮酒的情景,青山依旧,明月高悬,虽说有些事经历一次就好,但是她却希望能再有那机缘,能够再次与之月下长谈。
一路无言,只是那城墙上高悬的白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似乎是在提醒他们是败军之将。城门之外,就是血淋淋的战场,其实这国灭与不灭,与她并无太大干系,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和东西,怎样也都不重要,可是萧中庭真的明白他作为一个皇帝所肩负的使命吗?
“皇上,臣女想问问你打算如何处置平乐公主?”她突然转过身,一脸平静道,这本是皇室内部纷争,本来也轮不到她过问,只是那女子,若是这样死了,实在有些可惜。
“她是朕唯一的胞妹,朕能如何处置她?”萧中庭先是一愣,后语气颇有些无奈道母王,父妃们找上门来了。
暮天悠默然,这样也就是说,萧雨薇不会有什么事了。
“但是若她还是和别人串通一气,那朕也不知道她会怎样了。”
“当皇上真的那么好吗?”
听到暮天悠这么问,萧中庭身体一僵,他看了一眼候在几十步开外的文武百官,这才悠悠道,“其实没什么好的,可是朕不喜欢那种被人踩在脚下,任人宰杀的感觉。”
“只怕这世界上没人会喜欢被踩在脚下,任人宰杀的感觉,可是说到底,人是渺小的不是吗?即使是皇上您,最终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历史上那么多皇帝为了求取长生不老药而费尽心思,可是他们有长生吗?既然皇上不想任人宰杀,那也该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又为何要对别人,甚至是自己的同胞那么苛刻呢?”说实话,她并不怎么喜欢说教,尤其是对萧中庭这个皇帝,可也正是因为他是皇帝,手中握着太多人的性命,她才不得不说这番话。
萧中庭望着暮天悠的双眸,眼底闪过一丝温柔,这女子所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总能说到他心底去,让他觉得莫名得可以信赖。
他虽见过无数女子,却没有一个能如她这般淡然自若,明白事理。
“若是这次我们能平安归来,解了帝都的燃眉之急,我希望皇上能厚待万民,至于自己的同胞,更希望皇上能法外开恩。”她言下之意,自是指的萧越帆,不为别的,只为那日暮开君曾和她说过一句同根之情。
她没有同根,所以从来不晓得同根之情是何情,直到来到了这里。
萧中庭没有答她,而是端起身旁太监早已准备好的水酒,递到了萧辰昊面前,“六弟,此番议和,务必小心,为兄等你平安归来。”
萧辰昊默然不语,只是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开城门——”嘹亮的声音在城楼响起,宽大而又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卷起无数风沙,吹在众人脸上。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也随之飘了进来。萧辰昊一行人,背负着这京中的希望,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城门。
城门外,是暮天悠从未涉足过的地域,鲜血,尸体,兵器,盔甲,如同每一个修罗场一般,令人生畏。
真的,人死了就如那黄土一般,风一吹就散了,没有谁能永垂不朽。
百米开外,是松漓的白色营帐,一字排开,绵延数里,望不到边。
而在他们面前不远处,是一身戎装,骑在马上的邵思齐,此时此刻,他就如天神一般,居高临下,春风满面地看着这个由中原霸主沧衡国派来的议和使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