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不人、鬼不鬼,发长及膝的赵匀出现在跟前时候,说句实话,贵妃只一眼之后,就转身看向别处。面前蓬头乱发的这个人,哪里还有原先半分风采,不止是面目,就是神智俨然亦是半痴半癫。赵匀一边抠挠着脖颈、肚皮,一边嘻嘻傻笑着,那眼神时而铮亮若六月的毒日,时而惨淡若油灯烛芯微挑的光火,瘆的人发慌。
此一刻,赵匀正俯身在地,盯着一只不知名的黑虫儿嘿嘿直乐,抬起黢黑的手指去拨弄,根本就不能认清与他颇有渊源的人。
贵妃扯了扯林勋的衣袖,打了手势,言外之意是要带了赵匀出去。
林勋揪紧了眉头,他情知贵妃是居于善念,不管怎么说,赵匀到底还属旧人旧识,贵妃有此念倒也不为过,只是,这赵匀如今已是神智不清,万一带到上面,出手伤了人该是如何为好?进而言之,既然皇上将他禁锢于此,那会不会因此正担了莫须有的罪名?因了这样一个人,林勋认为实在不值得冒险。
林勋这会子琢磨的是,这院里无非就这几个人守护,平日更只是寥寥两女一男不过仨人,那是谁给赵匀送饭打扫的呢?
看这小小居室,虽说阴暗潮湿,但就整体而言,并无臊臭味气,且地面平整不见污垢脏乱,显然有人经常进来拾掇。且这人还是蛮上心的,不论是受了嘱托还是出于本心,这人却是个细腻的。
林勋细思量时,耳膜子微有一震,他打起精神,一串连儿微乎其微的细琐声儿似有还无,他警觉明白这正是他想的那个人来了。说巧不巧,还真能碰了个准头。
林勋忙扯了贵妃隐进一旁窄长的夹道深处,平息静气只待那人进来,也好探得分明。
贵妃后知后觉这时候才晓得林勋作祟的目的,乍一听得有将近的脚声儿,心下自是砰砰乱跳,哪里会有林勋的镇定如常。
林勋不禁莞尔,到底还是经不得唬的女子,只一丁点的动静当以为就是末日,如是想着,这心头不由得就软糯了许多,贵妃此时正杵于他的前头,发髻毛茸茸的蹭着他的下巴,带着一股子拱人心窝的香气儿,使人心气蓬勃,不能平静。
然,这只是林勋一己感触而已,这会子人家贵妃心静如水,自是不会晓得这货那些见不得人的下三滥的想法。她一低一扬间,可真是不晓得正是林勋考验他自己心性的艰难时候。
那脚声临近,在贵妃呼之欲出的紧张中。却见昏暗油灯下,通道里出来一女子。这女子约摸三十五六年纪,穿扮简单,面貌倒还清丽,只是面上自有那样一股子煞气,教人心生忐忑。贵妃看她,倒似是哪家府上奶娘之类的身份,所谓奶娘,其实也只是一种明面的叫法而已,底子里,莫不过都是成了精的奴才,越是这种人,欺上瞒下,自有一套章法,既能糊弄了主子,也能将一众奴才使得团团转。绝不是简单之辈分。
只是,这女子到底是谁家的便是猜不透的了。
林勋也是瞪眼看得仔细,他眼见那女子自打进来并不吭一声,只是杵在那儿看了又看。看的是哪一桩,让人却理不出所以然。
这女人很是古怪。
就在两人奇怪时候,这女人总算是挪了步子,她移步至赵匀跟前,蹲下身子,也拾了一根草枧子去逗弄那虫儿。嘴里还哄小孩儿一样碎切,“瞅瞅,这虫儿,跟龙一样,哪天待得天儿晴好,咱们把它放了云彩上去。”
赵匀嘿嘿的乐,一边垂着哈喇一边含糊应着,“好啊,好啊。天上的龙哎,咱们把它放了吧?”
“太子,真是仁慈心肠,奴婢一定听从您的命令。咱们先把它养着,等暖和的时节才能放生,不然它可就死于非命了。太子,你说是不是?”
赵匀摇头晃脑,似乎在刻意理解这些颇费脑子的逻辑。到底还是容易哄的,他使劲点头,“好啊,咱们把它养的肥肥壮壮,到时候它就能飞的远了,再也不用回到这儿了。”
“这儿不好吗?”女子谆谆善导,她抬手抹去了赵匀脸颊上的灰迹,一副心疼的模样,“这儿没有取你性命的人,只有在这儿奴婢才能护得你周全。太子可是要乖乖的哦。”
只可惜一腔悲悯于赵匀而言,又怎能悟得透彻?即使是三岁娃娃的心智,他也晓得简单如黑与白的对比。赵匀的脑袋晃的更急了,声音也是近乎吼叫一般,“我不要,我不要待在这儿,这儿太可怕了,一个人也没有。没人陪我玩,也没人喂我吃饭,我要吃嫚嫚——”
女子眼见赵匀扯了她的衣裳又揪又拽,那一片袖子瞅着的工夫就要裂开,一时间俨然也是急了。她有心挣开,可无奈那赵匀正是身强力壮,哪容得她去搏?
两人挣扯的不亦乐乎,贵妃看得心焦,她手里抓紧了袖口,踌躇着该是出去不该。
却说这赵匀真是上来了那股子不可遏制的疯癫劲儿,他蛮横的将那女子逼到了墙边,硬生生扯开了她的前襟。那女子似有惊讶,能教人看出的却是更多份数的坦然,即使是胸口袒|露。
这样就真真的奇了怪了,咋说一个女子也不能任人宰割到这份儿上吧?其实,她要是有心躲避,完全可以避进一旁的夹道逃走,可匪夷所思的是,她没有这样做。
贵妃能看到的只是他们侧着的身影,因了赵匀在前,几乎遮去了那女子的大半部,故而只能看赵匀的举动了。
赵匀梗着的脖颈许久都没有动一动,贵妃于此时后知后觉,终于觉出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