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战自然想救自己的独子。但他不仅是个父亲,更是个臣子,是个将军!他要服从君主的决定,更要为将士们的生命负责。那座城外重兵把守,不赔上三千条人命定然接近不了城门。三千人换三十三人,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将军都不会这么做。
他们的决定如此冷酷,但谁也不能责怪这两个人,因为他们内心所承受的痛苦远远超出了旁观者的想象。每日的气定神闲是由每夜的辗转反侧换来的,每个轻蔑不屑的笑容是由衣袖下嵌入皮肉的指甲勉强支撑起来的。他们不为所动,他们毫无作为,可他们的心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
——那个孩子,一定会再创造一个奇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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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天的夜里,陆小鹿熄灭篝火,爬进了小小的帐篷里。像平常一样,她摸黑躺在于淳的身边,侧着将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
身边的人翻了个身,伸手将身上的小毯往她那边拉了拉。
“水坑里快要没水了。”陆小鹿小声说。
“嗯。”黑暗里他的眼神疲惫却温柔。
“我们会死吗?”她攥住他干瘦的食指。
“不会的。”他轻轻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我找到了阵眼。”
“真的吗?”
“嗯,明天就可以出去了。”
“可是……”她委屈地咬了咬唇,“外面有很多兵,大家都很饿,跑不动了。”
“别怕。”他亲昵地蹭蹭她的额头,“他们要的人是我,只要我出去了,你们就安全了。”
“可是你会死的。”
“不会的。”他信誓旦旦地说着谎,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他们还想用我来作交换呢,怎么会让我死?你是相信我的能力的吧,一有机会我就逃回了。”
“……嗯,我信你。阵眼在哪儿?”
“记不记得那口井?”
“记得啊。”
“如果我的计算没有错,它就是全城的中心。推倒它,阵也许就破了。”
“天呐,原来是它,我们之前每天都去喝水……”
“有时候,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越天天看见的地方越容易被忽略。”
“这样啊……”
黑暗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唔……是什么?”他被动地将嘴中的东西吞了下去。
“糖。”她在夜里咯咯地笑,“你找到了阵眼,奖励你的,别的人都没给。”
甜味从嘴里蔓延到心里,他半支起身子想去亲她,却突然没了意识跌在她的身上。
她缓缓伸出手臂抱住他,轻轻哼起安眠的小调:
“月亮弯弯,照着河湾……”
“河湾宽宽,家在对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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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法破了,城中的人终于找到了出城的路。
三十余人的队伍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没一会儿工夫就被看守的人发现并且围了起来。
“我还是小瞧你了小侯爷。”安邦侯皮笑肉不笑地坐在马上,俯视着地上的一群人,“一个月呐,啧啧,受了不少苦吧?瞧这身盔甲,大得都快穿不住了。”
小队为首的那人灰头土脸看不清容貌,但声音却格外清朗:“比不得安邦侯卖国求荣过得滋润。”
这句话自然不是好话,却让安邦侯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声音语气都没错,是于淳本人。
“既然小侯爷肯出来,定是做好了去东崎做客的准备。”顾仲国轻蔑一笑,“那就请上路吧。”
“且慢。”地上的人沉稳地一抬手,微微侧身向身后的士兵们瞥了一眼,“本侯愿意跟侯爷同去,但我这些弟兄们个个都甚是思乡,怕是不能一同前去了。”
“不是说好一起……”有个小兵急切地上前一步,却被周围的几人死死按住了身子。
“江铭。”安邦侯心中有些怀疑,眼神在出城的人群中逡巡了一番,“关进去的时候是多少人来着?”
众人的心里一紧,手心冒出了冷汗。
人群中没有她。
“回禀侯爷——”江铭微微弓着背,长长的睫毛掩住了躲闪的眼神,“三十一人。”
安邦侯点了点人数,彻底放了心。
李裴站在江铭身后,紧紧地盯着头戴头盔的那人。那人似乎发现了他的视线,偏头也来看他。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撞上,两对瞳孔同时猛地一缩。
——是他!——不是他!
头盔下的那对眸子里流露出哀求的目光,嘴唇微微动了动。
李裴很快就辨别了出来,那两个字是“张妈”,他的母亲。他的内心极快又极激烈地挣扎了一番,终于缓缓低头避开了那人的眼睛,一言不发。
“安邦侯以为如何?”盔甲的主人再次发问,右手扣上剑柄,“得到活的沐阳侯还是死的沐阳侯,就凭您的一句话了。”
顾仲国嗤笑一声,慵懒地一抬手:“放其他人走。”
东崎士兵让开一条道,三十名煌朝士兵犹豫了片刻,相互搀扶着跑远了。
“小侯爷,请——”
“哼,多谢安邦侯款待。”
见那人被牢牢拷了起来,顾仲国惬意地眯了眯眼,倾身在江铭耳边低语。
“带人追上去,不要留活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