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了挺身板,轻咳一声,她摇头晃脑煞有其事:“以形补形,以脏补脏。俗话说吃啥补啥,吃脑补脑,吃骨头补筋骨。黄瓜身姿纤细、汁多肉嫩,吃了定能肤白貌美。”
见众人眼睛亮晶晶,她横了眼那木芙蓉妇人,挑衅一笑,将话头一转,声音再大点都能掀房盖儿:“不过啊,也得眼力好,会挑,否则,吃了也是白吃。这黄瓜啊,得捡年少水灵的挑,嫩的时候顶花带刺人人抢,老了挺酸溜没人要了。跟老白菜帮子似的谁要,嚼着都嫌咯牙。那些庄户也是,将这没用的老黄瓜喂猪就好了嘛,非要眼巴巴贱卖出去,还跟那嫩油油的鲜黄瓜排对排摆在一处,简直是刷锅水对上燕窝粥,根本没个比嘛,我都替他们尴尬糟心。”
众人听她说得有趣,忙跟着附和应是,木芙蓉妇人恨得牙痒痒,明知她在讽刺自个儿,却只能吞下这哑巴亏,简直想吐血。同时又忍不住攒眉一叹,不禁心疼起来,那耀眼如日月的人,怎么生了这么个混世女魔王。
老夫人听了这话,也笑得开怀,这孙女虽不讨人喜欢,但学问倒是不错。
绿莺抿嘴偷笑,她家这大姑奶奶信口胡诌,倒撞到点子上了。女子皆爱甜食,可甜食又使人发胖,黄瓜可以阻止油脂增长,促使肠子蠕动,加快排泄。如此好的美容养颜之物,岂能不惹女子蜂拥?
她颊边酒窝深陷,俏皮喜庆,五谷丰登的大肚皮带着满满的福气,似有金光般引着人的视线,那木芙蓉妇人又将嫉恨的目光扔了过来。这小丫头是个万人迷?老爷宠小姐护的,凭甚么,她何德何能!
绿莺心内腻歪,又来了!简直是山中野兽,不将猎物绞杀殆尽誓不罢休。
白姨娘也上了些年岁,哪能不知冯家旧闻。在她二人间来回扫了几眼,心内大乐,朝她轻声道:“你不知道她是谁罢?”
表姑太太嘛,方才已然晓得啦。绿莺不耐烦搭理她,想闷头猛吃可又实在吃不下了,不能装聋作哑,便顺她心意接口问了。
“她啊,是老夫人娘家表妹的女儿。”白姨娘指了指主桌正跟人说话的一位夫人,“呶,便是那位于老夫人的女儿。这人啊,姓于名云,这小表妹,与你家老爷还是青梅竹马呢,咯咯咯。”
见绿莺木着脸,不起酸性,白姨娘顿时没滋没味的。想了想,又神经兮兮问道:“她那相公姓仲,是原太医院院使,过世了好几年了,她也不思量再嫁。这不,心里有人呢。李妹妹能猜出来,她心里那人是谁不?”
绿莺一怔,竟是个寡妇。难道这于家小姐曾以心相许过冯元,这才见她不顺眼?端的是冤枉死她了,她只是个小妾啊,嫉妒也应该嫉妒冯太太罢。
与此同时,主桌上的老夫人也朝右边那桌上的于云扫了眼,朝娘家表妹于张氏问道:“云儿就打算这样,不再嫁了?”
于张氏心内打着九九,面上作难:“让她去相看,她死活不依,估么心里啊,还是......”
闻言,老夫人心上便有些不快,面上依然笑呵呵,拍拍她的手将话打断:“甚么自个儿相看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做父母的也要硬起来,甚么都听她的,连个儿女都没有,这辈子打算孤独终老?”
于老夫人也不是个不懂世故的,探过话后,晓得这事没门,便不再纠缠,打算家去后好好跟女儿说道说道,莫要再一根筋了。
这时,下人来传话,说是男席已撤,侯爷请老夫人携着众人去观戏。如此,女席便撤了桌,一同去往静水斋。
绿莺吁出口沉气,竟不知还有这一场消遣,硬着头皮由春巧扶着,跟在众人身后亦步亦趋。
静水斋其实就是个开阔的四方院子,几间厢房放着一众兵器,平日供冯元疏松筋骨用。不过那也是在早年了,近些年战事殆尽,他年纪渐长不免有些贪图安逸,便在这功夫把式上有些懈怠,此院子便用来每年各位主子寿辰或平日老夫人观戏用。
中间隔着一排屏风,分开男女席坐,女眷在这头听得清晰,男席的说笑声粗狂饱满。前方已搭好戏台,置备的几间厢房里,名角儿和龙套正在上妆更衣。
绿莺打量了眼女席,还是铺着锦缎的圆桌,不过桌子略小,只能坐三人。分山尖样摆的桌,打前头是一桌,依次是两桌,继而是三桌,最后摆的四桌。这回就不似在正厅里了,三桌高低分明,又有丫鬟提点。这里简直就是随意落座,可又不能失礼闹了笑话。
忽然瞧见老夫人走到前头那席,还回头扫了几眼,绿莺不知她寻的是不是自个儿,仍是忍不住往背人处躲了躲。
见老夫人终是回过头落座,她才敢出来,想了想,不论如何,坐最后总不会得罪人,便坐在了第四排左边的席面上。
心内有些高兴,听戏嘛,肯定比用膳自在,平时食不言,喜庆日子可算开了花,平日再是端庄之人也难免多唠咕几句。可在戏台下,爱听戏的不会说话,不爱听的未免打搅旁人,也不会多言。她忍不住开始盼着,听完戏就解脱啦,回去可要好好歇一歇,睡上一觉。
一声窸窣,旁边有人落了坐,绿莺心想,可别是那个笑里藏刀的白姨娘啊,一抬头,却一怔,竟是那个与冯元隔了两表的小青梅?
来者不善!提起防备,她立起身,朝青梅一个福身:“表姑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