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对面,来了一行人。
挑着筐,带着木架子,筐里除了有大大小小的模子,还有成卷扎起的锦帛,这一行六人,直向府邸大门方向而去,正好在两人面前拐了个弯。
这些人,也是要去府邸的?看起来不像是做客,像是有什么事,要去求见一样。
“小念,跟上。”
钟临溪低声一句,自己先加快了速度,跟了过去。
冒昧搭话,是不是不太好……但是府邸还是必须要进入的,不管有什么屏障拦着,站在外面,都感觉不到什么,必须进入其中才能调查。
素念跟在后面,看钟临溪已经贴近最后方的男人,跟人打招呼,“大哥,问一下,你们是要进知府大宅?”
“对啊。”几个男人,粗布衣服,看起来很淳朴,都互相望望,似乎在互相确认没人认识这个突然闯来的人。
“那就对了,我们顺路。”钟临溪回答得顺风顺水,“不知各位,入府所为何事?”
凭借钟临溪这天生自来熟的本领,很快就套出了几人的来路。
春之祈福节,是繁花城最大的祭祀节日,所有百姓都会在这一天汇聚到城东郊,进行大型的祭祖、拜天活动,以祈祷今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收。
祭祀中,必然会用到大批空碗——这些碗,分别是彩橡、越岭陶瓷、封釉、天青瓷、水纹繁白五个品种,在祈福节前一个月,由各地的特殊工坊与定制窑加工、烧制、雕琢,再大量从水路运来繁花城,这已经是每年的惯例。
这些空碗,是用来完成祭祀中“五行风水”之仪式使用的,在祈福节后,自当发放给当地百姓,意为天恩赐福。
但是有一样是重点。每年碗上的图案,都不能重复,刻做模子,也需要重新调整,除了有卜算得出的箴蔑图形之外,还有意喻吉祥之意的其他印花图案,在烧制到最后时,之前的工坊和烧窑都会派人来繁花城采集决案,并将原模带回去。
这批人,就是宛城的龙晨工坊派来采集的工匠,竹筐里自然背的是印模,而锦帛上,则是宛城方提供的待选图,要看刘知府最终是否采用。
“原来如此。”钟临溪颇有所得,开始沉思,“也就是说,你们需要将这些东西押运进府中。那正好。”
“正好?”
眼看着前面就是府邸正门了,不仅这群工匠是愕然的,素念也是愕然的。
“正好,我可以协助你们选图,所以一起,顺路进府。”钟临溪说得极为自然。
“哦……不对啊,你是哪位?”工匠们差点就信了钟临溪的话,走了两步,又突然觉得不对。“你不是受大人召见的吗?”
“啊,确实如此,对了一半。”钟临溪点点头,煞有其事的样子。
连素念都想知道,到底是对了哪一半。
“受到刘知府邀请?没有。但受到召见,正确。”钟临溪再次摆出了个手持古扇、清风明月的造型,在前方踱了下步,仿佛神灵上身,“受到上天召唤,冥冥之中,在这里等你们,和你们完成一段尘缘,共同入府,算吗?”
众工匠的脸色都极为难看,好像撞到沙尘暴了一般。
“哎,别走啊,别看我这样,也算是一半画师,眼光很独到的!”
钟临溪追着众人身影,向前追了两步,还不忘叫上素念,“小念,你帮我劝劝他们?”
“我劝你找医馆,看看脑子吧。”素念摇摇头,非常热心地提供了最适合钟临溪的建议。
“唉,天地广阔,傲世之才,往往超于众生之相……”
钟临溪一边卖弄玄虚,一边用眼睛瞄着前方几位工匠,正在和看门的守卫交涉。
“你刚才说,你是画师?”素念的心,倒是被这个词触动了下。
“半个,业余爱好。怎么了?”钟临溪面带微笑,不走心地回答。
“没……没什么。”
画师。涟漪扩散的两个字。素念收回目光,凝在地上,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
已经很久没听见这两个字了。还是快要忘却的许久之前,第一次,从浅溪那里,听到令人惊讶的介绍。
“我叫浅溪,是名画师。”
那声音,似乎还搁浅在岁月的沙滩上,已化风尘。
是太过敏感了吧。哪怕听见这两个字,都能想起些不该想到的曾经,诺言已许,心已死,本该这样才是……
一种习惯,改了就好。
素念长呼吸了口气,抬起头,想叫上钟临溪,想想别的方法入府,一抬头,却看见个震撼的一幕。
钟临溪……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前方,和工匠守卫们站在一起,掏出画笔,当地展开绢纸,似要泼墨一番。
等下,他还没放弃?而且怎么还随身带了这东西?
素念第一反应,就是眼前同伴,又要做些蠢事了,所以必须马上跑过去阻止……
前方人群,发出了声惊叹。
素念挤过去,才看到大家在惊叹什么——钟临溪这起笔架势,颇有些画师的神韵,水墨一点,快速勾勒,枝干的形状,立即跃然纸上。
几笔弯曲,抖出寒梅花苞;几片零落,挥洒天地白雪,再加小院一间,屋檐一隅,古井一座……
围观者的表情是木然的。
素念的眼神是呆滞的。
“咱们……能把这图稍微画大点么?”守卫看不下去了。
“哦,不好意思,工具不太称手。”钟临溪拎着手里的画笔——跟绣花针差不多大,怎么看都像长毛的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