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太太的宝儿虽然已经清醒,但是按照医生的要求仍需留院观察几天才能回家。
所以天黑在第二天下班后又去了趟医院。
去之前,她和方金乌通过电话,两人商定后决定还是由她出面劝说朱奇。因此,她这次除了探病外,另有目的,那就是找朱奇最后再谈一次。
有些话即使当事人未必肯听,但该说的她仍然要说。
她到的时候,朱奇已经在病房了。
朱太太刚给孩子喂完饭。
好象知道天黑此行的目的,他故意支走了朱太太,让她带孩子到楼下花园消食。
“尤小姐,你想问什么就问吧。”等人都走尽,朱奇终于开口。
天黑有点意外:“想问什么都可以吗?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我知道。”朱奇似乎并不打算再隐瞒下去,“你想要问的是——我认不认识赵拂晓?”
天黑没有想到,这次谈话居然会出奇的顺利。
朱奇给她说了一个故事,关于他和赵拂晓的故事。
他出生在一个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的家庭。
父亲老实木讷,在镇上的水泥厂打工。母亲没什么文化,但养猪种地却是把好手。他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全家六口人挤在两间破土房里,谁使劲跺跺脚,房梁上的灰就簌簌往下掉。
他从小就聪明,书读的好,又肯用功,次次考试都名列前茅。
但他知道家里经济一向困难,父亲打工以及母亲卖菜赚的那点血汗钱,刚够全家人饱肚,再没有多余的钱来支付兄妹几个的学费。
所以他读到高中时,父亲就叫他不要再读。最后他跪了一天一夜,才让父亲勉强同意他读完高中。
后来高考也是他瞒着家里大人自己偷跑到镇上去参加的。
最终,他以全县第一的优异成绩被省城著名大学录取。
可是家里人却犯了难。母亲是既高兴又忧愁,父亲只一个人默默蹲到墙角拼命抽烟。
最后,还是母亲做主卖掉了家里两头等着下崽的母猪,以及七拼八凑从别家借来的钱,他的大学之行才没有落空。
为了减轻家中负担,当时已经读到初中的二弟便辍学了,幺妹更是连小学都没有读完,就早早出去社会。
所以那时他就发誓,将来有一天自己出息了,一定会加倍补偿他们。
然而大学生活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轻松。
因为要攒钱交学费,他不敢参加任何社团活动,婉拒室友的邀请和聚会。
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里每天到饭时就门庭若市,他最怕从那里经过。肉香混着酒香——那曾经是他最害怕闻的味道,因为这味道只会让他更加体会到什么是囊中羞涩,什么是贫富之差。
他连五角钱一包的泡面都吃不起,能有咸菜馒头吃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
他一个人同时身兼数份家教,还要忙自己的课业,有时累的够戗,可他不敢停下来歇一歇,哪怕是喘口气都不能。
因为他没有资格,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体面的父母,没有说得过去的家世,他只能靠自己。所以,他唯有更加努力,努力向上爬,努力摆脱掉刻在自己身上的贫穷和卑微。
赵拂晓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他的生活。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这个女孩子跟在他身后。明明不同系也不同专业,可她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来见他,常常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从室友的口中,他得知这个女孩子家庭条件很好,人缘也很好,长的漂亮,人又开朗热情,是不少男生心仪的对象。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个被众多男生追求的女孩子有一天会突然跑来向默默无闻的他表白。
当时吓了一跳,想都没有多想他就拒绝了。
谈恋爱是一件既花钱又费时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但是赵拂晓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她反而更加倍的对他好。
长这么大,除父母外,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又这样在意他的喜怒哀乐。
每天变着法子给他加餐,帮他洗衣服,他生病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用省下的零花钱给他添置新衣鞋袜……
后来,他们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临毕业的时候,赵拂晓领他回家。
他知道她的家就在当地,但是没有想到,那是一套将近两百平米的房子,装修富丽堂皇,却仅仅只住她和她的父亲两人,外加一只根本不拿正眼瞧他的狮子猫。
反观自己,一家六口人常年挤在那么两间破土房,谁在这头放个屁,那头都能闻得见。更别提下大雨的时候,外头下雨,家里也跟着下雨,一床被子从冬盖到夏。
竟连一只畜生都不如。
这使他再一次深深的体会到那种来自命运的不公。
那一刻他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也会住进这样的大房子。
赵拂晓毕业后进入一家广告公司,而他留校继续读研。
那时,他们已经住到一起。
对于拥有赵拂晓这样一个女朋友,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她和他同年,人长的也不赖,家世又好,只除了有时脾气执拗、吃不了苦外,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所以在赵拂晓的催促下,他终于带她回了一趟老家。
可是,等他站在灰蒙蒙的土屋前,向同样灰蒙蒙的父母介绍赵拂晓时,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内心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他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