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苏宛淡淡说道,“不能因为这个就否定你的人品,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裴家要如此对待孟家?”
这回换裴御沉默了。
苏宛并不心急。也没出声催他,倘若他愿意说,她便听,他不肯说,她也不会强逼着他告诉自己。她早就打算放下裴孟两家的恩怨,带着小诺过他们的新生活,最好那些过往都离她与小诺远远的才好。
她和小诺的生命,不是用来背负那些沉重过往的。
“因为先皇需要一把刀,而裴家是最合适的刀。”半晌,裴御才开口说道,他说话时,没有看向苏宛。低下头去,看不清面上表情。
“先皇有多忌惮孟家军,就有多容不下孟家人。”裴御的语气没有半点感情与波动,“为何挑上与孟家有姻亲关系的裴家?孟家叛国通敌之事若由裴家揭发出来,岂不是令人更加信服此事的真实?对付孟家。先皇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可他却没料到,他的江山,最后还是得靠孟家人替他守护着。”
苏宛点头,“的确很讽刺。”
一边杀孟家人,一边又要用孟家人,可能这世上还真找不出几个人脸皮能有先皇那么厚的。
“其实你该庆幸天子换了人。否则,无论你是胜是败,都活不了。”裴御抬起眼来,安静的看着她的眼睛:“你以为刺杀你的人真是南夷人派来的刺客?你一来边城就收服了孟家军的事一传回京城,先皇就将御书房砸了。”
苏宛诧异的挑了下眉,她倒真没想到,刺伤她的刺客竟是皇帝的手笔。他对孟家军的防备,可算是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了。或许真该如裴御所说,真庆幸严锦把他弄死了,不然死的可就是她了。
等等!苏宛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她想起进宫那时,严锦还是一副拿不上台面的样子。那时候她就猜想。即便严锦野心勃勃,短时间内怕也不会做出什么大动作来。他想从容上位,自然不会给自己留下太多诟病与弊端。而她离京时,皇帝的身体虽然不是很好,却也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仔细保养着,再活个八九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然后是楚之晏的突然离京,他早知道皇帝容不下她,也知道了严锦的打算,他没有阻止,而是顺水推舟来到边城?毕竟楚神医能活死人的医术,也是先皇的保命符……
苏宛越想越是心惊。休向东弟。
倘若真如她所猜的这样,严锦提前发动宫变,楚之晏昧着良心远走边城,都是为了她能活命!
这太匪夷所思了!可这想法,却无端的令她觉得。这就是真相!
“你在想什么。”裴御见她脸色发白,呼吸都忍不住带出紧张的慌乱,不由出声问道。
苏宛猛地回过神来,她勉强压住心中的慌乱,摇了摇头,敷衍了几句便要走。
“你猜到了?”裴御却不肯放过她。
苏宛脸色愈发难看,她眉心紧蹙,淡淡道:“你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裴御见状,也不过多纠缠,亦淡淡道:“你自己当心些,他为你做到这地步,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你,好自为之吧。”
他这一席话,更加证明了苏宛的猜测是对的!
走出裴御营帐的苏宛抬头瞧着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身体也跟着晃了晃,恰被跑来寻人的楚之晏瞧见了。
“怎么,又头晕了?”他很自然的上前扶了她,“这补血的药膳还是不能停,你要实在嫌营里的大厨做的难吃,就自己下厨做呗,既能活动手脚,也能饱了口腹之欲,两全其美,多好。”
换作以往,苏宛定会不客气的赏他一个白眼,然后嘲笑他说,自己想吃就明说,绕这么多圈子做什么。
楚之晏也等着苏宛嘲笑自己,他再反驳几句,两人无聊的打打嘴仗,也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但这一回,苏宛却罕见的没有嘲笑他,而是沉默的看着他。
她的眼神太过复杂,楚之晏一时间也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什么,微微有些心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脸色这样难看,手给我。”
苏宛摇头,“没有不舒服。”
“胡说,说话都这样了还想骗我,快让我瞧瞧……”
“你来边城”苏宛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来,还有什么好问的,他心中已然背负着良心上的不安了,而这一切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她。她又为什么非要把这一切赤裸裸的揭出来,让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我很高兴。”最后,她话锋一转,原本想问的话就变了个样,“我很高兴你能来。”
“傻瓜。”楚之晏柔声笑骂道,“哪有人把自己高兴的失魂落魄脸色苍白的?”
“我脸色白还不是你医术不到家的关系,都三月了,我还怕冷成这个样子,你不该反省一下自己的医术吗?”苏宛强打精神来,用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模样与他笑闹道。
楚之晏见状,果真放下心来,佯装生气,怒道:“敢质疑本少爷的医术,你活腻了不成?”
“就活腻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苏宛一边说笑,一边挣脱他往前跑。
楚之晏跟在后头追:“你给我站在,知道我是谁吗?大名鼎鼎的楚神医”
而从京里快马送来的圣旨恰在这时到达了,圣旨十分繁复冗长,前头苏宛听了也没听懂,其中心意思无外乎两个,一是盛赞她带兵有方,充分的肯定了她的功劳与孟家军的骁勇。二一个,则是要她即刻启程回京叙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