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有一个二百多岁的儿子站在眼前,感觉是很微妙很古怪的。左无舟素来不觉得自己年纪很大,还不是生儿育女的时候,有了儿子,感觉就更怪了。
左无舟忍住心底那一点被触动的柔软感,似是一种非凡的情感被从心的最深处唤醒过来。
注意到轻擎的激愤,左无舟淡然:“我是前几日,才第一次知道你的存在。你我这大约算真正的第一次相见,你不肯亲近我,不要紧。”
一时半会,我也很难亲近一个很突然的儿子,一个完全没有感情,完全没有生活在一起的儿子。
“但,你不能不接受,也不能不亲近你亲娘”左无舟放缓语音。
轻擎跟纪小墨是有见过的,小时候,也是被纪小墨带过的。只不过,二百多年来,常年见不到亲娘,轻擎未必没有怨怼,也未必没有亲情淡薄。
轻擎鼓着眼睛,不知是怒还是愤然,还有一抹隐蔽的怨气
是啊,十岁前是跟亲娘奔波,可后来,每隔几十年才见一次,那还是亲娘吗?哪里会没有怨怼。
左无舟淡然:“她是你亲娘,她以前做错了,她是不该把你丢给君忘,可她知道她错过了你成长的历程。你可以恨她一时,不能恨她一世”
轻擎沉默不语,忽的抬头:“我不恨你们”
“可我也不爱你”
……
……
左无舟锁眉,失笑。
他这一个儿子,还搞区别对待啊。从其言辞来观,对纪小墨并非没有亲情,只是心底有怨罢了。
相反,轻擎不爱不恨的,是他这个做父亲的
其实左无舟应该庆幸,如果不是君忘时常都跟轻擎说起他这个做父亲的,令轻擎早就有许多对父亲的幻想,多半那就是一点亲情都没有。
轻擎无疑有一些看不惯,怒道:“你笑甚么”
摇摇头,左无舟洒然:“当我知道有你的时候,我其实也一时很难接受”一指轻擎:“突然像你这般大的儿子。”
“你已经二百多岁了,我很难把你当做一个小孩来说话。”左无舟一顿:“既然如此,那就不如说得明白一些。”
目不转睛的看着轻擎,左无舟语音震动:“你爱我也好,恨我也好,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我是你爹,你是我儿子。”
“坦率而言,别说你没法亲近我,我也没法亲近你,你我之间不过是第一次相见,第一次相处。你很难把我当父亲,我也很难把你当儿子。”
“不管你对我有多少不满怨怼。”左无舟耐住性子,徐徐道:“从今天起,我会试着做一个合格的父亲,直到……”
一转身,留下一语:“直到,我们之间没有那层隔阂为止”
“轻擎记住,你姓左,左无舟的左”
左无舟大步走出去,看着天空,一抹悲怆在眼底
轻擎?倾情
左无舟走到暗自抚泪神伤的纪小墨身边,搂住她的肩低道:“莫伤心了,给他一些时间,也给我们一些时间。”
“现在你可以进去了,想必,他不会再不理你了。”
纪小墨流露无限欢喜之色,急忙走去。左无舟忽的一音:“轻擎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纪小墨步伐一顿,不回首幽幽道:“我原来叫他岸儿”
轻舟,总有抵岸时
……
……
亲自抬住君忘的棺木,来到一处风景绝佳之所在。
左无舟往轻擎和纪小墨看去,将棺木放下来:“来。我们一起”
双手如铲子一样没入土中,将泥土一点一点的挖将出来。
君忘,我来亲自送你走完在人间的最后一程。
君莫相忘
我不会忘记你的。绝不。
总有一日,我会亲自复活你,我会亲自面对面,将我欠你的东西,源源本本的……还给你
纪小墨和轻擎默默走过来,以双手为君忘挖掘出葬身之所。
轻擎放声痛哭起来,二百多年的亲情,绝对不是左无舟和纪小墨能这种淡薄的亲情能比肩的。
左无舟默然将悲怆藏在心底,亲自发力抬起棺木,轻柔的放在泥土大坑中:“我来。你们去一旁就是了。”
纪小墨带着轻擎默然走开,忽的又回来:“其实……当年那一天,在天君宗那一晚,跟你过了一夜的人……”
左无舟长身而起,徐徐摇首:“不必说,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纪小墨惊讶不已:“几时知的?”
“前几日,君忘身陨之时。”左无舟淡然,掩不住悲切。
那一年,那一夜,那一个女子。
从当时君忘陨落之时,左无舟就解开了埋了几百年的疑窦谜团,那一夜那个女子,绝对不是君忘。
当夜一醉,醉了几百年,直到君忘身死,左无舟才清醒。
……
……
一抹浅浅淡淡的苦意,荡漾在心上,无比的抽痛。
许是,当年那一夜,君忘就已有花开花谢之心。至少,当年囚禁他的时候,也必然有了那求仁之志。
这几百年,对一个追求完美,毕生只愿完美的女子,本就是多余的一个煎熬历程。
尤其,纪小墨还将轻擎交与君忘来抚养。许是,轻擎这二百多年来,君忘一直未曾轻松过。
身边有儿,却是钟情之人与情人所出,那等滋味,却才难想象。
花开花谢,悲欢沧桑,哪有这么多的完美。
左无舟失神恍惚起来。
就在这一刹那,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