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舷接岸,张希泯就迫不入待的跳下船去,匆忙坐进早在码头等候的马车。黄锦年、张文灯都换了一身青衫便服,坐在马车里,待张希泯坐下,迫不及待的问道:“谈得如何?”
“这猪倌儿,欺人太甚!”张希泯忿恨的说道,“高宗庭与他沆瀣一气,鼠类相投!”
黄锦年、张文灯见张希泯如此的气愤,恨不得将林缚撕碎了吞下去,心里皆一黯,暗道苦矣,谈崩了?
张文灯脸色发白,干裂的嘴皮子抽搐了一下;黄锦年还算镇定,压着声音问张希泯:“猪倌儿一步不让?”
“让倒是让了,抵岸粮价同意每石粳米以银一两八钱结算,但粮款结算需拿两淮盐税抵押。盐税抵款一事,猪倌儿一口咬定,绝无退步可能……”张希泯长吸了一口气,将林缚提出的条件说出来,也是气苦的看向黄锦年、张文灯,“皇上眼睛都亲自盯着两淮盐税,谁敢轻动?偏偏这猪倌儿不知好歹,竟然敢动盐银的心思!他哪有半分谈的诚意?”
除了皇庄粒子银外,长芦及两淮盐利是内府收入的主要来源,这一块的银钱,户部根本就管不到,张协也无权过问——黄锦年与张文灯都没有想到林缚要将粮款与两淮盐银扯上关系。
张文灯下意识的想到林缚根本就是想将事情捅破、捅开。
黄锦年蹙着眉头思虑,过了片晌,说道:“抑或林缚想从崇州直接发粮,才想就近拿盐银折算粮款,也可能是借机想将张晏一军。汤浩信在山东绝食而亡,张晏也脱不开干系,这事他不能不出力……我看立即派人去维扬见张晏,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看来也只有如此,”张希泯吞气说道,“先派人去京中走一趟,再看有没有必要派人去见张晏……”他也不敢想象事情谈崩、林缚立即捏死粮道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即使圣上决意讨逆崇州,但惹得京畿粮荒大乱,张家仍有给推出来当替罪羊、平息众怒的可能;也不排除林缚有联络李卓“清君侧”的可能,张希泯突然想到:父亲让李卓参与进这件事来,未必是好事啊。
张文灯暗感背脊发寒,想张协乃当朝权相,翻手覆掌之间能决定一郡大吏的命运,却给小小的靖海都监使掐着脖子不敢挣扎,想天下枭雄者,奢文庄算一人,曹义渠算一人,林缚位虽卑,其雄志真不容人小窥啊。
高宗庭没有在津海停留。
蓟州的军务繁忙,李卓的身体又不大好,他不放心这些军务都压在李卓一人的身上,晋北那边的情势也是一日多变,令人不敢分神,他知道津海这边一时半会也谈不拢,赶在黄昏坐马车往蓟州赶,回到蓟州大营已经是深夜。
李卓还未休息,等着高宗庭回来。
“津海谈得怎样?”
“还繃着呢,林缚这一回要把张晏再扯进来,”高宗庭摸着水壶还暖和,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喝起,说道,“林缚意在拿盐银折算粮款……”
“动盐银的主意?”李卓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张协、张晏要答应他这条件,怕是要好好想个主意去糊弄皇上。”
“张协也是挑软的欺负,这次踢到铁板上了,”高宗庭说道,“林缚打算组织船队直接从崇州运粮北上,粮款还是就近拿盐银结算便利,省得绕几道圈子与户部打交道……”
“林缚对局势很不看好啊!”李卓长长一叹,说道,“若仅仅是为结算便利,将盐铁使扯进来,很可能使局面不受控制,林缚不会冒这个险,他是从根本上不再信任户部的支付能力!”
听李卓如此说,高宗庭也陷入思虑,他之前倒没有往这方面考虑,如此一想,倒是意味悠长,忍不住问李卓:“此次若谈不拢,李帅如何处置?”
“你以为能轮到我去讨逆崇州?怕是张协还担心我会清君侧呢,”李卓苦涩一笑,摇头说道,“张协自以为将所有人都看透了,但是有些人是他看不透的,林缚或许会变,但不会在汤浩信尸骨未寒时。林缚与张协必有一人会退让,至于日后……日后的事情我也顾不上去考虑了,先顾好眼前再说。”
整个津海似乎都陷入难以言喻的沉寂之中,孙丰毅、周广南等人既有担忧也有兴奋。
他们都选择跟林缚走一条极为艰难的道路,一旦谈崩,他们就要携家带口逃亡崇州后,也可能在崇州还站不稳脚,但是千古以来,有几个商人敢理直气壮的敢跟朝廷提条件?
商人重利,视银货两讫是天经地义之事,然而跟朝廷做交易,为结款一事拖得倾家荡产者比比皆是,最好的结局也要给卡口的官吏盘剥得血肉淋漓,今天唯集云社为马首是瞻,抱成一团要挟朝廷结算粮款拿盐税抵押,是千古未有之事,使得孙丰毅、周广南等人在忧惧之时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为争这口气,哪怕是携家带口逃亡崇州也值得!周广南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他也知道顾林一系的势力一旦给驱逐出津海,周家根本没有能力去保住眼前的家业。
孙丰毅与周广南登上岛,只有孙尚望在岛上,说道:“大人与夫人去离岛看海鸟了,说是黄昏时的鸟群最壮美,怕是要等天黑才会回来,要么我们赶去离岛?”
“我们去凑什么热闹?”孙丰毅说道,“那在这里等一等。”
“大人倒是胸有成竹啊,”周广南感慨的说道,“仓场那边三天未见动静,我们的心都悬在嗓子眼呢,大人可有后策?”
“后策?”孙尚望眼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