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虚妄境。
在张岩的目光中,眼前是一个怪异绝伦的世界。
世界的一半,祥花漫雨,异香扑鼻,空中传出梵音阵阵,仙乐齐鸣,柔和的金光遍洒每一个角落。
另一半却被无尽的滚滚黑云覆盖,其内血光升腾、阴风怒号,更有窸窸窣窣的暗哑尖叫此起彼伏。
两种迥然不同的景象却共存在同一个空间,在交界处,则是一个仿似太极阴阳鱼旋绕的方寸之地。金光与黑云交汇于此,并不相容。
而张岩立身的地方便在这方寸之地。
自从在婆娑极乐境不自觉间拥有了两份不同的记忆传承之后,张岩突然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缭绕上心头。
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成了三个人,这种感觉是异常的清晰,异常的矛盾,让他脑袋差点炸掉。
一瞬间,他是身披金辉袈裟的阿弥陀佛,身处极乐世界向三千大世界众多僧侣传经讲道。
转眼之后,他又成了睥睨邪气的殛天大魔尊,身处大都天魔界炼灵血狱中,以霸道狠辣的手段镇压各色世界不入轮回的怨灵。
而属于自己的记忆却渐渐出现的少起来,甚至他不得不强迫自己牢牢记住,自己是个活在万冢山下的小猎人,有自己的父母和亲人,有自己的悲欢离合……
其实,张岩直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只是答应叶菩进入玲珑浮屠塔修炼功法提升境界而已,哪里会想到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两份记忆?
一佛一魔两种记忆偏偏还让他如此熟悉,仿似自己真的是阿弥陀佛和殛天大魔尊一般,这种无法抵抗的矛盾感,差点让张岩以为这是两道欲要占据自己身体的魂魄。
甚至,他禁不住在心中升起一个很悲戚的念头,自己,到底是谁?
“你就是我,阿弥陀佛,掌管诸天佛界的无上佛!”
一道浑厚祥和的声音从金光中传出,随即一个淡淡的人影出现在张岩眼帘之中。
这人影模样和张岩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个光头,披了一件金辉缭绕的袈裟,手中更托着一个黑色钵盂。
“你就是我,殛天大魔尊,掌管大都天魔界亿万魔头!”
又一道声音自另一边的黑云世界内传出,一个身着黑衣长发飞舞的人影也出现了,他的模样和张岩如出一辙。
张岩左看看,又看看,突然抱着头呻吟起来,“可不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弥陀佛微微笑道:“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必须面对你自己的内心。”
张岩讥讽道:“若非我来到这里,岂会有这么多的苦恼?这一切都是你们做的,还要我自己骗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既来之,则安之,苦恼本就有,只不过是心魔的一种罢了。你当明白,我即你,你即我,如此方可证得大道,功德圆满,上天下地,唯吾独尊。”
阿弥陀佛依旧笑得很祥和,缓缓说道,“解开心结吧,找回自我,立地成佛。”
张岩扭过头,问道:“你呢,也想以这样一通废话开导我?”
殛天大魔尊冷冷哼道:“的确是废话,你本是我,何来立地成佛?记得,你是大魔尊,大都天魔界的主宰!”
张岩嗤地一声笑出来,暴躁道:“狗屁不通,一派胡言!我若是你们,张岩又是谁,嗯?”
阿弥陀佛抬手朝空中一拂,一道水幕骤然出现。
腊月寒冬的一个清晨,万冢山梅溪村内一个婴儿呱呱落地,一对猎户夫妇喜极而泣,赐名“张岩”。
婴儿渐渐长大,六岁那年被送进了翠山镇私塾之中,学习圣人之言。
九岁时,娘亲身缠重病,病倒床榻,张岩再不去念书,自此开始随从父亲进山狩猎。
五年后,已成为一个茁壮少年的张岩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狩猎时,彻底失去了父亲踪迹。这年,他十四岁。
孤身一人的小家伙乐观地活在世上,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奔波于万冢山内,他成了梅溪村的孩子王。更和铁匠洪大全成了忘年交……
两年后,修士付东流踏入梅溪村……
……
……
水幕极速变换,一幅幅熟悉之极的景象异常逼真地出现在张岩眼中。
他的眼睛因为惊愕而睁得滚圆,面色剧烈变换,一股无法掩饰的惊恐之色蔓延上脸颊。
水幕中的一切,一丝不拉、异常精确地还原了他之前所有的回忆,而他则如局外人一般,静静地看着一切。这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差点让他喘不过气来。
水幕在变换到张岩重回玲珑浮屠塔便化作点点金光消失在虚空之内,而张岩彻底呆住,宛如木偶一般,脑海内一片空白。
阿弥陀佛肃穆道:“他便是张岩!”
另一边的殛天大魔尊也冷冷道:“他就是张岩!”
张岩彻底迷失。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自己真的是阿弥陀佛?真的是殛天大魔尊?
不对!
即便自己不是张岩,又怎可能同时成为两个迥然不同的人?
张岩突然睁开眼睛,眸子里一片宁静。
他立起身子,朝眼前的阿弥陀佛轻轻一指,冷喝道:“我若是阿弥陀佛,要你何用?给我灭!”
随着他的声音,阿弥陀佛脸上竟涌出一丝解脱的意味,身子倏然化作点点金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岩扭头望向殛天大魔尊,还未开口,便见殛天大魔尊狷狂大笑着,也化作点点黑光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