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经过了六年多的淬炼,心脏还是几不可觉地抽搐了一下,贺予涵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只是很好奇那人是谁,当年我输得莫名其妙,知道一下也不过分吧?”
纪皖愕然,半晌才摇了摇头:“贺予涵,我们俩那一段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当时都接受分手了,现在这样追根究底的有意思吗?”
“有意思,”贺予涵漫不经心地扯了一片刚发芽的嫩叶,放在指尖揉了揉,“这些年你是唯一甩过我的一个,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很不舒服。”
纪皖沉默了好一会儿,从齿缝里吐出两个字来:“幼稚。”
微信的提醒音响了起来,纪皖瞟了一眼,是田蓁蓁在催她回去。她想了想说:“贺予涵,你要做什么我也管不了,不过你别把我们从前的事情说出去,我不想别人误会什么。”
“和我谈过恋爱这么让你丢脸吗?”贺予涵的声音有些阴冷。
纪皖想了想,坦白地说:“有点,要是一开始知道你的身份,我们连开始都不会有。”
一口气堵在胸口,贺予涵的肺有膨胀爆炸的趋势:“纪皖,你真是能说假话,当初是谁为了我流眼泪?是谁说喜欢我的?是谁来招惹我的?”
“你还记得那么清楚吗?”纪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都已经忘光了。那会儿我需要麻醉一下自己,把你当替身了,真是抱歉,不过现在我不想和你牵扯上半点关系,请放过,谢谢。”
看着那个纤细柔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贺予涵深吸了一口气,从兜里取出烟盒。火星在暗夜中亮起,尼古丁充斥在肺部,胸口的疼痛这才稍稍减轻了一些。
都忘光了。
当替身了。
得多无情才能说出这两句话。
他忘不了,那青涩岁月中唯一的一抹亮色,伴随着他度过了此后被鲜血和金钱包围着的冷漠岁月,一想起来曾经的往事,心脏深处就会柔软得不可思议。
转校进际安实验一中时,他的母亲刚刚去世两个月,父亲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原本看起来深爱母亲的父亲居然在母亲尸骨未寒之时就遵照爷爷的命令续弦,联姻娶了和母亲有几分相似的继母。他大闹了父亲的婚礼,被一怒之下的爷爷扔进了这所学校进行名义上的反思。
那时候的他看每一个人都是可憎的,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毁灭。
母亲百日那天,他参加完了祭奠仪式,不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公寓,就直接翻了墙头坐在了学校的体育场看台上喝酒。深秋的夜晚,寒风凌冽,他的人也冰凉。
“我只是提醒你,明天是期末模拟考,喝醉了可能可以学李白,但绝成不了爱因斯坦。”
看台的角落里,那个少女清冷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买醉都是懦弱的象征。”
他漠然看了一眼,认出那是名叫纪皖的班长,长得还凑乎,却成天端着一副教导主任的表情,惜字如金,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未来是在你的手里,不在你的酒里。”
纪皖又丢下一句充满哲理的话,转身走下台阶。
可能是想打碎这种廉价的说教,他的胸口充斥着嘲讽,冷冷地开了口:“我不需要未来,它会自己送上门来。”
其实他说的没错,作为贺家的长房长孙,他拥有着天生就有的权利和金钱,只要不行差踏错,就算躺着也是纸醉金迷的一生。
纪皖却误会了,她站在台阶下方,比他矮了好多,需要仰起脸才能看着他,可她却神情傲然,那眼神在夜色中闪闪发光:“男人幼稚起来真是可笑,你妈妈知道你这样吗?”
可能是夜色太深,那点光亮莫名吸引了着飞蛾扑火;也可能是秋寒太浓,他本能地想找发光体取暖,不知怎的,他的脑子有点发热,脱口而出:“我妈死了,我爸替我找了后妈。”
纪皖愣住了,忽然一溜儿小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刹那之间,整个操场鸦雀无声,只有遥远的草丛中隐隐传来秋虫的呢喃。
“别难过,”她小声安慰,那声音仿佛清泉流过沙漠,“我也没有爸爸。”
直到现在,他还仿佛能感受到她靠近过来时若隐若现的清香,那发丝轻抚在他肌肤时的触感,那怦怦乱跳的心脏,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贺予涵接通了电话。
“搞定了没?我的大情圣。”
“没有。”
“不可能,你开我玩笑吧?五百万她都要绞尽脑汁,你这贺家的小少爷身份一曝光,她怎么可能不黏上来?”
贺予涵看着纪皖消失的方向,脑中迅速地梳理了一下见面后的纪皖的言行:“她一点儿都不吃惊,我怀疑她很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欲擒故纵你懂不懂?行了,你这水平太差,看我的。”
“别胡闹。”贺予涵的声音沉了下来。
听筒里传来口哨声:“我知道,你的心肝宝贝嘛,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