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尔越想越不安稳,一会儿爬下去将两人的两双鞋子都拿上来,找出一只干净塑料袋包装好,放在床铺中间。一会儿又伸出头看看李朝生的中铺,看清楚衣服没有挂在外面,才放心。又将电脑包与双肩包并排放在鞋子边上,一起盖上被子,这样即使小偷也一时找不到了。全都安排妥当,可就是她几乎没多少地方可睡,只能老老实实仰躺着。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她就睁开眼睛来巡视,不仅将自己床铺上的东西都检查一遍,还得探出脑袋检查李朝生的东西。于是,一夜无法安睡,几乎眼睛睁了一夜。等列车员来换车票叫醒,她却累得发呆了。
李朝生怎么都想不到出游的开端竟是这样,他激动地生龙活虎地醒来,面对的却是关雎尔呆滞的双眼。得知关雎尔一晚上一个人默默地照应两张床铺,几乎一夜没睡,而且递过来的李朝生的鞋子还带着被子里的体温,李朝生心里真想把这傻姑娘抱在怀里好好抚慰一通。于是,两人下了火车,第一件事是找到一家知名的全国性的商务连锁酒店住下,让关雎尔安全地好好地睡一觉。
安迪与奇点到了黛山县所属的市,这里虽然是安迪的家乡,可奇点比安迪更熟悉,他有生意在此地。他下高速就直接去了一家常住的酒店,登记入住。安迪做甩手掌柜,背着手看奇点登记,等接待递回她的护照与奇点的身份证,她好奇地拿来奇点的身份证细看。“你1975年生,才比我大四年。”
“我跟你说过我没比你大多少,你看来没相信。”奇点也看安迪的护照,彼此一点儿都不客气。
“我的生日其实应该在6月,前不久才知道的。生年倒是没弄错。”
闻言,柜台里面的接待一脸诧异地看了他们俩一眼,递来两个房间的钥匙卡。安迪拿了钥匙卡就走,她刚才听到暌违多年的乡音,瞬间触发她藏在脑袋深处的黑色记忆包,她唯有一躲了之,免得待在酒店的大厅里,到处都能听到本地人的喧哗。可是,明天怎么办,明天即将密集听到的,都是正宗黛山的乡音,她从出生便已熟悉的乡音。在她的记忆中,乡音并不美好,充满下作的低级的粗糙的无礼的浑浊的暴戾的词汇,那些词汇是如此熟悉,她从小就在那些词汇中长大,只要有环境,她也是张嘴就来。那些词汇,她长大后不得不以闭嘴不言才能克制出口成脏。可是,今天才一接触,那些词汇已经排山倒海涌到嘴边,其他的记忆更是无边无涯,仿若受到催眠。她刚才就想给诧异看他们的接待一句损话呢,好不容易才忍住。她迫切地想要做一个正常人。
奇点见安迪有异,到电梯里才问:“怎么了?脸色不对劲。”
“近乡心怯,才听到几句本地话,激动了。最需要安眠药一粒,保证睡眠。”
“我有白加黑感冒片,可以给你一粒。你不嗜烟酒,药力足够。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安迪勉强挤出笑脸,等拿了黑片就赶紧吞了,躲进自己房间等睡觉。
但奇点越想越不对劲,心想,今天才到市区就这样了,明天又会怎样。他想来想去,挂了个电话给安迪,但安迪似乎是拔了电话线,大概是拒绝***扰。奇点只得直接去敲门,等门开,他就自觉退后一步,但脸上笑嘻嘻的,似乎有点儿不怀好意地看着安迪只伸出一只头。“还没睡?”
“在看书,等睡意。你什么事?”
“这么警惕,太不把我当朋友了吧?”
“换上睡衣了,不方便。”
安迪既然说得如此老实,奇点不便再开玩笑,“跟你说个正经事,走廊不方便,或者你来我房间?”
“哦,等等。”安迪缩回脑袋,披上风衣,走去奇点的房间,见房门洞开,她进去后也不关上,让门敞开着。而且她也不坐下,就这么站在过道上,双手插风衣兜里。奇点见此,索性远远站到房子的角落,免得安迪惊惶。
“我刚才想到一件事,你说你大英雄怕见老街坊,激动了。为什么车上跟我讲那么多有关孤儿院的事,你当时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按说也是回忆,你却没激动。你想过为什么吗?”
“唔?”确实怪异,安迪一时愣住了。按说,孤儿院的事儿也是她不愿提起的,凡是勾起回忆的事儿她都不愿多提,连以前谭宗明问起来的时候她都不愿多说。为什么今天能在车上情绪稳定地讲那么多?她当时甚至还提了本地人为什么不愿意收养她,那不比乡音更冲击吗?“不知不觉,上了你的当?”
“说明你并不害怕事实,你害怕的只是你心中提示的恐惧。说到底,你是自己吓死自己。”
安迪想了半天,摇头,“我恐惧的核心不是这个……”
“你恐惧的核心我在周四晚上已经见识到,但许多记忆都可以指向核心,乡音即可以让你联想。明天你即将见到的是最接近核心的事实,你弟弟,他可以提醒你更多联想。我给你一个忠告,无论你弟弟长什么样子,你就是你,你已经长成你这样子,你担心也好,不担心也好,命运都是只有一条路,改不了。所以看见你弟弟长什么样子,你如果恐惧,就是不科学与不合逻辑了。只有你已经长成的基因才是成就你的充分必然条件,其余都不是。”
“问题是我不知道我的基因把我导向哪儿,而我弟弟跟我有部分重叠的内涵……唉,基因问题太复杂,我已经咨询过,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