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王一路看下去,越看越乐,竟是乐得耸肩乱笑止不住,这个鲁纳斯,真是服了他。他直接把狄雅歌叫过来:“来来来,你也是和鲁邦尼搭帮的负责人之一,过来看看。”
狄雅歌接过信简,看清内容险些下巴落地,脱口惊呼:“不会吧?庞库思幽灵,安插在埃勃拉的我们的密探也全让他给挖出来了?这个鲁纳斯,他怎么办到的?”
凯瑟王随口引用信中论据:“你见过两只手会粗糙干裂的油坊工人么?整天泡在油物里,任凭再劳苦,这两只手也理应是皮肤光滑才对呀。还有,你见过抬撵轿的轿夫,彼此身高可以差出一个头,以致把轿子抬歪了,轿中人却没出声抗议的么?还有,织地毯的女工,明显编织速度比其他人慢许多,却没遭到老板一句训骂,正常么?”
再阅鲁纳斯的信,狄雅歌的确看到了这些简单列举的例证,因此不得不叹:“这个家伙,一双眼睛也太毒了吧,照此衡量,那还有什么奸细能藏得住?”
看到这些,凯瑟王对这个坐镇埃勃拉的人选是越来越放心了,摸着下巴,悠然笑说:“难怪鲁邦尼要主动留在埃勃拉,就知道回来了,也肯定要被再派过去。没错,要肃清埃及人的耳目奸细,若难分敌我,这的确是个大麻烦。”
狄雅歌皱眉说:“可是,庞库斯幽灵的分布,又不是可以随便轻易向谁曝光的。这恐怕也是鲁邦尼的为难之处,所以才要在埃勃拉等候王令?这些本属于王的力量,若是都被一个辖地统帅尽在掌握了,那么也就等于是让他本人从此超脱于王的眼目之外了,不管想做什么,谁是王的眼目心中有数,那么也就可以轻易的瞒天过海,他想让王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都意味着是从此拥有了充分的主动权。”
凯瑟王点点头,笑说:“你说的没错,这个鲁纳斯,也算是给我出了一道题,全看我有没有这份胆量,敢承担其中的风险,敢于交出这张牌了。说句实在话,这小子的胆量倒真是让人佩服,也不知道他是没有这个筋、纯粹没多想呢,还是说,就是存心故意的?你要知道,涉及王的眼目密探,他现在提出的这种要求,恐怕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被容忍,足可堪称是一种挑衅,若在别人手下,那恐怕十有八九,他是要给自己招灾了。因为没有一个王,会容许臣下反过来看透自己。”
狄雅歌坏笑反问:“那么陛下允许么?敢交出这张牌么?”
凯瑟王没好气的送白眼:“你也挑衅是不是?”
狄雅歌欣然点头:“嗯,不过在我看来,陛下应该是喜欢接受挑衅的。”
凯瑟王沉思片刻,做出决定:“军队在明,密探在暗。的确,唯有将之紧紧结合在一切,情报共享,才能发挥最大效能。告诉鲁邦尼,既然已经碰上了这么一个毒眼的家伙么,这张牌……交!将在埃勃拉辖内,所有庞库斯幽灵的分布状况,全部交给鲁纳斯,就让他可以充分掌控全局。但是要强调一点,这张牌,只能交给鲁纳斯一人!只有他本人!”
狄雅歌心有所动:“陛下是说,连总督萨基赫也要被排除在外?”
凯瑟王牵动嘴角,悠悠开口:“鲁纳斯是我的人,但萨基赫,他首先是伊兹密尔的人。”
狄雅歌明白了,领命而去,心中却在细品滋味。恐怕……王没有说出来的另一半:只交给鲁纳斯一人,总督要被排除在外,部下也要被排除在外;萨基赫是伊兹密尔的人,部下则是哈尔帕的人!在这种不能见光的战场上,为王者的敏感、谨慎与多思,尽表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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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后成为国王卫队一份子,为王职守殿阶,拉赫穆就在门外。站在这里,只要不关大门,屋子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听得清领命出门擦身过,拉赫穆的眼神复杂极了。国王卫队就是距离王者最近的人,跟在王的身边,就意味着每天每时每刻,他所能听闻到的,都是这个国家最核心的机密。拉赫穆无法理解,赫梯王,他凭什么竟敢让一个亚述人站在他的门口洞观一切,他不怕吗?真的,加入国王卫队,初来的日子拉赫穆基本上都是在震惊中度过的,相比于从前他所认识接触过的所有掌权者,这个赫梯王实在太不一样了,几乎就是颠覆了他一切的既定认知。在这里,一国之王好像根本没有权威,女官可以变教官,女儿可以骑到头上去,随便哪个部下,信口捻来噎死人的调侃玩笑仿佛早成常态,没有谁会觉得不正常。没错,就是那个字眼:挑衅!在这里见闻的种种‘挑衅’,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放在亚述,会是个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