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上午,说起来有些好笑。
两个人,隔着一张办公桌,是医生和患者,是导师和学生,是男人和女人,但终归结底,丈夫和妻子,才是他们最正确的关系。
作为医生,他很尽责的跟她讲了她应该了解的方方面面,她的身体现状,未来痊愈的几率。
作为导师,他就这个问题,从宁婕给的药为出发点,衔接到她如今日日喝的汤药,给她做最直白的药理分析。
作为男人,他强调,这个责任,应由他背,就算她终生不孕,宁家也没资格说不。
但是作为丈夫,他发了很大火偿。
他斥责米初妍,不应该藐视他的存在,瞒着他她本不该瞒的事情。
记忆中,他已经好久没发过那么大的火,可是那天,他很气愤,气愤到后来,白大褂都被他随手甩落椅背。
他是医生,更是一名药物研究者,然而,他心爱的妻子却在她有所难的时候,宁愿找其他男人帮忙,也不肯跟他吱一个声。
他是挫败,却又更是心痛。
他不是对她的身体问题束手无措,但毕竟他不是这方面的专科,所以需要时间,这个时间或长或短,没有定论。
他本可以在世界各地找为她寻找这方面的专家,但其实,再知名的专家,于她来说,都是无用功。因为专家们都不会知道,在那次药后,到底如何才能融化身体内的毒素。
无法对症下药,吃再多的药,等于是慢性自杀。他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在他妻子身上?
他当然有找过宁婕,只是宁婕说,那时候宁翰邦逼她,她很是心绪不宁,药,胡乱配,如今记不清。
那时候他恨不得掐死宁婕。
事实上,他也当真伸手掐了,掐到她脸色青紫的时候,她像是生无可恋的闭上了眼,然后,安德鲁赶来了。
倒在安德鲁怀里的宁婕奄奄一息,却在他离开之时,承诺,一定会让米初妍恢复无恙。
往后的日子里,他一边保守的调理着米初妍的身体,一边自己按照当日那份药后的化验单多次研究,一边等待着宁婕的好消息。
只是,宁婕那边,迟迟未果。
哪知道,这次穗城婚宴,宁婕会带着药直接找上米初妍。
宁婕不知道米初妍对自己的情况全无所知,她觉得东西给谁都一样,她主要想找米初妍说说话,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
是后来才察觉到米初妍态度不妥,给他打了电话。
所以,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宁婕找过米初妍……
会知道她找徐暮川,倒不是徐暮川跟他说的,而是纪唯宁。那天手术下来,纪唯宁跟他说,宁婕找米初妍了,不知什么事,她不放心,叫了徐暮川过去盯着。
徐暮川后来也找他了,大概是因为,他知道不该瞒,或者想瞒也瞒不住。
他一直都在等着她主动开口,然而,一天两天,她绝口不提。
他是给了她足够的时间的,她不想开口,他就不逼她。他怕他去医院了,她一个人在那么大的房子里,即使温书,也难免胡思乱想,再说,化验宁婕给的药,也需要时间,所以他让她去溪口别墅陪陪长辈。
那边日子过的舒适,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她的嘴巴,也真是严实的紧,脑瓜子,也是犟的很。
怎么都不说,无奈,他只得自己选择在恰当的时机恰当的地点,主动挑明。
宁呈森的火,日子压的久,起的猛,但去的却很快。
不为别的,只为那天,米初妍冲进他怀里,哭的嚎啕。
一个多星期,所有的纠结压抑强颜欢笑以及对未来的茫然不知所措,都好像在那场嚎啕中,释放发泄。
宁呈森听的心发疼……
不由后悔,或许自己应该早点找她挑明,而不是一昧的为了教训她的不诚实而隐忍着,可是他又觉得,如果这次不给教训,那她往后但凡有难事都向他隐瞒,可如何是好?
不是不能够理解她的思维。毕竟年纪尚轻,见解尚受限制,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他如何能过多责备?
气的心肝肺都疼,他却毫无办法,给她擦眼泪,抱着她,不停的哄。
还是有收获的,经检查,米初妍的身体,可以接受宁婕的药物。
对症下药,或许会有理想的结果,但到底什么时候才见成效,还得边走边看。
他告诉她,当日在孤岛,因为她,他才坚持了下来,如果哪天,他的生命里抽走了她,此生,意义将不复存在。
孩子,有,是恩赐;没有,是天意。
那天他跟她说了很多很多话,唯独没有说,她曾经,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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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初妍是在四月中旬通过官网查询到博士入学考试成绩的。
堪堪蹭上分数线,对一个学霸级的人来说,史无前例的低。当时她在书房的手提屏幕前哀嚎,刚结束病例分析的男人,端着水杯,边咕咚喝着边靠近。
喝到一半的水递给她,神色淡淡,像是早在意料之中:“对你来说,能过分数线,已经是个奇迹了。成绩太高不好,容易招人怀疑,成绩太低也不行,过不了录取线,我不好给你托关系。”
米初妍喝了口水,咕哝:“我分数高低,还不靠你掐题掐的好!”
男人倏然侧首,盯着她的深眸,流光溢彩,带着欣赏:“妍妍你真聪明,早知道今年试题是出自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