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摇,灯影交叠。
兰草把过滤好的药汁一勺一勺喂进去。
深儿浅儿不停地按揉着几个穴位。
针扎下去,停一会儿,拔出来,再扎下去。
“嗡嘤——”产妇醒了过来,大声呻吟。
哑姑很贴心的将一个丝帕卷起来,伸进她嘴里,产妇如获至宝,一口就咬住了,狠狠地咬住,恨不能把所有的疼痛通过这咬合来发泄。
“哎,哎,这肚子好像往下移动呢!”一个妇女惊喜地喊。
“什么叫肚子移动,是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有动静了,哎哎真的哎,往下移了,移了,是不是要出来了!”另一个妇女更惊讶。
周妈一屁股翻起来,两眼贼溜溜盯紧肚子。
哑姑看一眼,神情淡淡的,“还早呢,你们继续。”
几个小小的身影显得冷静而有序。
阿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个劲儿烧火,屋子里已经暖洋洋了。
哑姑解下手上湿哒哒的布,重新再裹一层新的,探手进去摸,却摸出来满满一手血,她举着血手凑近灯火观察,忽然脸色凝重起来,喃喃自语:“难道会是这样?这怎么可能?”
周妈察言观色,看到她面色不好,顿时兴奋起来,“是不是要难产?我就断定不会好的,你们偏偏不信呢!”
“滚一边去!”阿福一声断喝,本来抬手要打这乌鸦嘴的,一想她好歹是自己请来的接生婆,只能强忍住。
周妈一脸悻悻,还是带着热闹的得意,“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就不信我六十多岁白活了,会输给你一群小毛丫头?”
哑姑没工夫和她计较。一面揉搓产妇腹部,忽然开口问:“你怀着孩子的时候是不是肚子疼?”
乔妈妈赶紧点头,“疼,常常疼。可是我家那口子死了,没人管我呀,也没钱瞧大夫,疼了捂着肚子缓缓就过去了。”
哑姑皱眉:“你是不是这几个月干过什么对胎儿有害的剧烈活动?”
乔妈妈喘粗气,“有害的?活动?那是啥活动?我不知道啊——你是说同*房吗?刚怀上那会儿有过。后来就没了,我家死鬼死了都五个月了……”
一个年老的婆子扑上前,“她和我一样,常年推磨,就是抱着个磨棍子绕着磨盘转圈圈,磨盘沉重,那棍子一直靠在肚皮上,你指的是不是这个活儿呢?”
乔妈妈大叫:“是啊,是啊,这个磨棍子很重的。常常压得我喘不过气,也压得我肚子疼,可是我不推磨就没饭吃呀……”
哑姑沉默,这就是了,如果孕妇常年把一根棍子扛在肚子上,又是一个部位,长期下来,自然会严重影响胎儿的发育。
很明显,这个孩子存在严重残疾。
她沉吟良久,选择着温和的利于产妇接受的词语:“很遗憾。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你这个孩子可能是个畸形儿。”
“啊,畸形儿,那是什么意思?你说话我怎么听得糊里糊涂的?”乔妈妈不顾疼痛。喃喃追问。
一边的周妈忽然两眼放光,“你的意思是不是她怀的是怪胎?哎呦呦,我的老天爷哎,这就对了嘛,说明不是我老婆子的本事问题嘛,而是你这臭婆娘的肚皮有问题嘛。竟然怀了个怪胎,是不是你干了什么坏事儿,老天爷在惩罚你呢?”
阿福的脸都气白了,忽然从兜里摸出几个铜板哗啦劈头丢过去,“你可以走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周妈把钱拢进袖子,竟然眉眼里都是欢笑,“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应该出去的是你,毛丫头子守在这里,会把你干娘活活害死的!”
阿福有些迟疑,大人们都说生娃的现场不能有未成亲的女儿家,现在这小奶奶带着几个丫头在现场,不知道是好是坏呢?
周妈见阿福不那么厉害了,顿时更得意:“要我说呀,乔妈妈你肯定是哪里造了大孽呢,所以才遭了报应,这怪胎呀,什么形状都有,我见过不少呢,有像狸猫的有像蛤蟆的还有没鼻子没眼睛只是一个血人的……尤其那蛤蟆胎可怕呢,通红通红一个大蛤蟆,啪跳在地上,还呱呱地叫呢!”
几个小丫头吓得直咬舌头。
眼前这位真要生出那么一个怪物来?
“我还跟你们说呀,这怪胎可是大不吉利呢,一生下来就得赶紧捂死拿出去埋了,阿福你快去找个毛口袋来免得到时候慌张!”一面往跟前凑,一面抬头看哑姑:“你们这些小年轻呀,哪里知道这个的厉害呢,谁要是看到了怪胎,那灵魂就会附体,一辈子跟着你缠着你,直到把你害死!”
阿福呐呐,真的满地转圈儿,拎起一个装过面的毛口袋,一想有点不妥,又慌忙丢下,干娘难道真的要生一个怪胎呀?
几个磨坊的婆子也都吓得面色大变,凑一块儿嘀嘀咕咕。
“怪不得呢,怀着的时候常常闹肚子疼,现在又这么难生,原来是妖怪在作怪呀?”
“看样子是准备要娘亲的命呀——可不真是妖怪转世呢——”
“事情重大,要不要禀告大太太呢?”
“就是啊,万一传出去,到时候怪罪下来,我们都跟着吃挂落!”
“要不要再等等呀,毕竟是不是妖怪还没有亲眼见到呀——”
“你还真敢亲眼看到呀?不怕魂儿跟定了你?”
……
哑姑一边忙活,一边冷冷听着,心里冷笑,这些长舌妇,毒舌妇,无聊的女人,我只是说了可能畸形儿,你们咋就转眼功夫给升级成妖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