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肃只道自己说得明白,他本欲趁机敲打钱氏,却不料钱皇后全不在意。
为了江山稳固,太子压制钱氏是迟早的事,钱皇后对此心知肚明。
廉王父子如此急着回避,生怕卷入风波,甚至不顾颜面,公然上奏,只为拖延武承思的婚事,便是再愚笨的人也能明白,此事与权势厉害有关。太子看惯了风云诡谲,自然比别人更多了几分清明。
之前他或许还会更多看重母子的情分,许多事睁一眼闭一眼,由着钱皇后折腾去,如今却难了。
钱皇后若想将势力握在自己手上,令钱氏一族的富贵荣华稳如泰山,最好的办法就是牢牢抓住太子。
至于武承思等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所不同之处在于武承思这一朵实在稀罕,求而不得未免可惜。
当钱氏所为威胁到太子时,钱皇后自然要收收心,以免彻底激怒了武承肃,到时鸡飞蛋打。况且廉王府分明拒婚,便是她不想收心,也是不能。
然而钱皇后之所以不在意武承肃的态度,并非因为她自知理亏,有意收心,而是武承肃所言让她恍然,竟又起了别样心思。
她原想等上五年,待钱梦娴长成时再除去阳筠,钱惠雯与武承思年龄还算相当,就嫁去廉王府,不料廉王父子有这般见地和胆识。钱皇后乍闻此事,气得有些糊涂,只顾谋算被人搅乱,全忘了将计就计、亡羊补牢。
及太子暗指她有意使钱氏做大,钱皇后既生气又心虚,她才要恼羞成怒,正打算开口训斥几句,却忽然想到了一桩绝妙的好事。
说起来,倒还是太子所言提醒了她。
钱皇后心中暗喜。
如今看来再等二年便足矣,竟不用那么久了。
钱梦娴年幼,等待五年或仍可嫁入廉王府,便是嫁不进去,总也能寻得一门好亲事。
钱惠雯年纪已然不小,等不了武承思那么多年,两年后便到了议亲的年纪。
两年后,她大可以除了阳筠,趁机把钱惠雯送进宫里,从此将太子妃的位置牢牢攥在自家手中。
钱皇后满脑子都是叮当的算盘声,打得最是响亮,哪还听得进武承肃的告诫之言。
武承肃见钱皇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还以为她在思忖他方才的话。他自觉那话有些重,心中着实过意不去了一番,却无法开口安慰,更别提请罪。
身为太子,武承肃的威权不容他人觊觎撼动。
他面无表情地拜辞钱皇后,才走出慈元殿,武承肃就觉得,自己原本偏向母后的心又离父皇近了一点。
回到东宫,武承肃哪里都不想去,他只在八凤殿用了晚膳,便躲在崇文馆想起心事来,直到亥时仍没有歇息的意思。
姜华的膝盖已经好了,照旧回到武承肃身边侍候,只是不少起居上的事会多用丁鑫,崇明殿议事及崇文馆侍读,多半还是由姜华陪着。
见武承肃从宫里回来便心事重重,姜华心中又不安了起来。
他从小内侍那里听说,太子殿下如今对太子妃的宠爱当真一时无两,即便是从前多少个人加起来,也未必及得过一个阳筠。
更有甚者,从除夕夜起,太子殿下逢初一、十五便宿在八凤殿,其余日子也未必就去别的宫里,众女眷原本两三个月便能得太子殿下召幸一次,如今却要等上半年,也未必轮得着一回。
算下来,一月里总有二十几天,殿下是要独宿的。
姜华猜到是因为二人圆了房,太子殿下愈发偏心太子妃,心中记挂着她,生怕她觉得委屈,而不愿去其他地方。这事原本也属正常,连皇帝陛下宠幸新人,也会多念着对方一阵,多不过数月也便好了。
令姜华意外的是,太子宁可禁欲也不去别的宫里。他自认对太子殿下有几分了解,那所谓的“宿在别宫”,十有*是应景,做给前朝看的。
若果真如此,太子妃就不仅仅是太子殿下的软肋,而是拖后腿的累赘了。
这种事瞒得了一时,又岂能瞒过一世?
一旦外头知道东宫有人专宠,首先便要连累太子殿下的名声。至于那些原本支持太子的宫眷亲族,怕难免都要心存怨怼。届时殿下再要用人,怕就没如今这般容易了。
也不知皇后娘娘是否知道此事,怎么还能容着那个阳筠——莫不是也觉得太子殿下甚是可怜,不忍让他灰心么?
正琢磨着,那瘆人的“笃笃”声又响了起来。
姜华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果见武承肃沉着一张脸,又用手指敲着书案。姜华正犹豫着要不要劝解两句,武承肃却先开口了。
“如今这屋里没有别人,我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武承肃不紧不慢道,听不出他语气是忧还是怒。
姜华恭敬应“是”。
武承肃抬眼定定看了姜华半天,直到姜华额头渗出了汗,他才又说话。
“若有一日,我与母后翻了脸,你是愿意留在东宫,还是要回去慈元殿当值?”武承肃问得轻松,“你也知道,放你还乡是不能的。”
姜华心下大惊。
他不知太子殿下为何有此一问,寻思了良久,还以为钱皇后知道阳筠专宠,而太子殿下今日进宫,母子二人为此事闹了什么不愉快。
“奴婢愿意留在东宫,侍奉太子殿下,为殿下分忧。”姜华表了忠心。
“母后对你的恩情,你当真放得下?”武承肃冷冷道。
姜华略一犹豫,再没想到有其他,左不过是为了个阳筠,心道便是他再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