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殿议事毕,武承肃便往八凤殿去。他毫不顾忌地把朝上的事都说给阳筠听,又讲了武岳与他私下里说的那些话,问阳筠武岳是何意。
“外头的事我能懂多少呢?怕是连纸上谈兵也不如。”阳筠正在内室来回走着,见武承肃问她这个,不禁无奈一笑,道,“左不过是浩浩汤汤去祈福罢,我倒想不出别的什么了。”
“可父皇似乎计划着拟什么诏书。”武承肃颇不放心,“定是与你有关,却不知他是何打算。”
“想来不是存心使坏,不过是捧着我罢了,你倒不必如此劳心。”阳筠笑着安抚他道。
武承肃摇了摇头。
“我倒也知道父皇如今定会捧着你,若父皇真心与我修好,以后也会对你多加照拂。只是‘日中则昃,月盈则食’,这‘登高跌重’的道理我时刻谨记于心。”
阳筠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武承肃的苦心,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硬生生地岔开话题,说起段良媛与璟哥儿的事来。
“璟哥儿如今正是好动的时候,走起路来横冲直撞的,段良媛不敢带他过来,”阳筠微笑道,“我倒真想让她带过来瞧瞧呢。”
“璟哥儿不够机灵,也不知在延芳殿能不能好些。”武承肃苦笑道,“要还跟现在一样,再过两年也难启蒙。”
阳筠嗔了武承肃一眼,撇了撇嘴,道:
“那可是殿下自己的孩子,竟忍心说出这些话来。我瞧着璟哥儿倒好,不过是徐昭训教得不好罢了,如今养在延芳殿,必定赶得上琰哥儿的。”
阳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武承肃的苦。都是他的骨肉,他哪里舍得说丧气话?然而璟哥儿看着心智虽全,行动上却确实不大灵光,也不知段良媛养起来是否辛苦。
武承肃但笑不语。因阳筠提到徐昭训,他便想起楚奉仪死得蹊跷,本想与阳筠探讨一番,却怕她孕中多思,对身子不利,不得不把话咽了下去。
无论是谁把消息递进东宫,其居心都实在险恶。此举既可以挑拨武岳父子的关系,又可顺带着让钱氏被人怀疑,且东宫、慈元殿与崇政殿全都讨不到好。
能提前知道楚冀才奏本内容的,只有武岳的亲信及门下省的人,或许还有楚冀才的门客,但能将上奏时间掌握的如此准确的,便只有门下省了。武承肃特意问东宫属臣门下省过奏本一般要用多久,便是为了验证此事。
武岳做戏向来做足全套,他自然不会露面催促门下省,更不会与他们定个上疏的日子,楚冀才的奏本该怎么审还怎么审。而既然众人答二、三天不等,那么恐怕连楚冀才自己都无法准确知道,那弹劾欧阳充的奏折究竟哪日才能递到御前。
如此说来,原本武承肃以为如铁桶一般的北省,已经被人撬出了一条缝。
这缝开在了掌握朝臣动向的门下省,而非明悉圣意的中书省,说明中书省尚还稳当,而幕后之人的目的,更多的在于朝堂之人,而不在武岳的谋划。
虽说事情更像周道昭所为,但不知为何,武承肃总放心不下卫氏。
这事怕没那么容易查明,若要查个清楚,势必要将门下省翻个底儿掉,武岳首先就会得到消息。万一真是武岳糊涂,让人害了楚奉仪,武承肃此举岂不是更像挑衅?
不想先经过门下省,怕只能从琼思殿查起。可仇良媛本就时常啼哭,如若让她知道自己殿中有这样的人,而武承肃又在清查琼思殿,怕她又要哭闹,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这一回武承肃却是多心,仇良媛只会配合着查人。
她倒也算得上是“吃一堑长一智”,自从被卫良娣坑了之后,仇良媛遇事便多留了两个心眼。待渐渐看出武承肃对阳筠用情至深,仇良媛愈发清醒了,从前父母的教诲原本被她忘得干净,如今却都捡了回来,当真有个名门淑女的样子。
虽比从前懂事许多,仇良媛仍有心结解不开。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报复卫良娣,哪怕让她吃个闷亏也好。
至于阳筠,仇良媛如今只有羡慕的份儿,连嫉妒也不敢了。太子殿下的真心她自问求不得,与其辗转反侧,不如自己放手来得干净。况且阳筠不曾坑害于她,仇良媛对阳筠非但不恨,反而莫名地生出一股同仇敌忾之心来。
之后发生的事,让仇良媛与其他许多女眷连羡慕也是不能,竟只剩下感慨了。
九月初九日也是燕国的假期,当停朝一日。燕皇武岳与皇后、太子丑时便祭拜祖先,后乘车辇出行,一路去了大相国寺,赶在卯正时分到了妙峰山脚。
那大相国寺建便在妙峰山顶,连燕皇在内,一行人全部步行而上,既取登高之意,又表礼佛之心。
辰初时分众人登顶,大相国寺住持宽性禅师亲来迎驾。
武岳一行先礼佛毕,便将各人手抄经书奉上,并送上斋僧供僧的盆子,请住持亲自主持法事,为太子妃及腹中胎儿祈福。那经书与中元节所供数量一致,只是少了阳筠自己那份。
宽性禅师将经书供奉佛前,带领全寺四百余僧众诵经毕,将武岳引到禅房歇息。武岳却不肯就歇,向宽性禅师请教佛法,二人闭门讲了许久,直到寺中备好素斋,小沙弥来请午膳才罢。
武岳在禅房时,钱皇后便去拜菩萨。她口中念念有词,祈求菩萨保佑阳筠生产顺利、母子平安之类,于佛前诵了半天经文。武承肃在旁听见,竟面无表情走开去,在寺中信步,边走边看。钱皇后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