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比寒冬的黄昏更使人沉闷的了,灰暗的天幕下一切都显得老气横秋、死气沉沉,就连秃枝上的麻雀,也在凌厉的北风中昏昏欲睡,瑟瑟战抖。尤其生活在洛阳都城的人们,更加感到街头巷尾,阴风愁惨,寒意侵人,仿佛难耐凄凉的地狱提前搬到了人间。这样的天气,就连执掌洛阳都城长生刀的农先生——农妙生也感到了世界的无情!
好久没有出刀了!这都让他感到有些闲得慌。像他这样的职业,越是在太平无为的时候,越显现不出他的价值;越是在天下纷乱,盗贼蜂起的日子,他的工作就越显得尤为重要——官家找他********,百姓求他刀口留情!
长生刀——一刀人长生!
对,他就是都城头号刽子手,专靠杀人为业的人,他的长生刀奇特无比,锋利异常;没有血槽,形似菜刀,却比大刀还长,还宽,三寸长的锋刃,刀落人头断!
都说这样的人火焰奇高,纵使夜宿乱葬岗的鬼域之都,他也浑然不惧,因为活人怕他,厉鬼更怕他;可是,眼前阴风怒吼的黄昏天气,却让他望而却步了!他本想沿着街头巷尾四处走走看看,已打发他近来百无聊奈的空落心情,可是看了看外面这样愁云惨淡的天气,他也一脸抑怏地摇了摇头,关起了院门了。
正当他要走进屋子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急躁的敲门声,传递给他的却是一条喜讯——一条生意兴隆的喜讯!历来一般的人是不会去敲刽子手的门的,通常情况下,敲刽子手的门的人,只会是两种;一种是官府传达差遣的人,他来告诉他几时几刻将要执行一次,处决犯人的事情。另一种是将要被行刑的人的亲属,找到他,求他把刀磨快一些,使祈求者的亲人,在受刑的时候,不至于太痛苦!
但是,不管是官府的差遣,还是将要受刑者的亲属敲门,对于他来说,都是好事,都是喜讯!于是,他在走廊上停下了步子,将正要推开大门的手缩了回来。紧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了极不平静的笑容,他看了看昏蒙蒙的天,那一刻他似乎觉得,这样的日子也蛮有情调的嘛!他轻快地走下石级,愉快地穿过空旷的院子,激动地打开院子的门。
于是,他看到了一个人——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张不应该出现在他的院门外的面孔。来人留着一撇三羊胡须,细眼瘦脸,仿佛两颊的肉都被自己咬在口里,显得凹痕极深。只不过他的神情显得非常愉快,使人感觉到,这张瘦脸虽然处在寒冬腊月的季节,却呈现着春暖花开的欢畅。
农妙生不禁脱口叫了一声:
“胡员外!”
对方主动向他举手施礼,这证明来者有事求他,胡为说:
“农先生,好久没见!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农妙生热情地说,“胡大人里面请!”
于是他把胡为让进院子里,随后便关上院门,挥手说:
“请!”便自己率先走在前面引路,朝着宅子走去。他与胡为的交情一向不错,但是,此刻他却想不到他此来的目的。
刽子手在当时都是鳏居,因为传统的说法,都认为娶妻会破坏他的阳火,会使他遭受怨鬼阴魂的摧折;所以,这间空落的大宅子,只有他一人、一把刀——一把专斩人头的长生刀。
走进门来,胡为立即去袖兜里,取出一张面值五百两的银票,往桌上一放,看了看他家空荡冷清的气氛,感到格格不入,便想早点抽身而去了。因此,他就连忙一把拖住农妙生的衣袖,不让他去倒茶,一面说:
“不麻烦,农先生!我还有事,赶着回去处理。”其实,他一个员外郎每天都是吃闲饭的人,哪里会有事;只不过,是他想早点离开此地的一句托词罢了。
“胡大人,你难得来一回,总不能一口水都不喝就走了!”农妙生说,“这叫我如何甘心。”
“唉!咱们老朋友了,再客气就见外了!”
见他如此说,农妙生也只得恭敬不如从命,因指着桌上的银票问:
“胡大人,这……”
不等他说完,胡为笑一声说:
“是这样的!明天洛阳城西门外,午时三刻的那场差事,恳请农先生施展补天巧手,让那厮多受点人间罪过,以解我深仇大恨!”
农妙生一听,云里雾里,因为迄今为此他还没有接到官府差遣的任何消息,因此他便试探着问:
“胡大人,想必是弄错了吧!鄙人至今并未得到衙门的任何差派,又何来明日午时三刻,都城西门出差一说?”
于是,胡为笑一声说:
“也难怪农先生不知情由,想必在天黑之前,就会有差遣到来的了!”说到这里,他激动地捋起胡须说,“事情是这样的,上午恶贼吴双在太师府落网,太师为报她三女儿徐紫萱与他私通的那口恶气,特令监斩官开封府尹宋希文,明日午时三刻速斩钦犯吴双……”
“吴双落网了!”农妙生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愕然一惊。
“是啊!”胡为忍禁不住内心的喜悦说,“终于了却了我们的一桩心愿了!”
然而,开封府自有他们的刽子手,农妙生想不明白这件差事,怎么又会落到他的手里,因此问:
“既然是开封府尹宋希文监斩,那胡大人不去请他们的人帮忙,找我又有何用呢?”
胡为哈哈大笑说:
“这趟差事说起来,农先生还真要感谢我!”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