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的时候,帝都的雪,终于稍稍停歇,这时候的长安,才出现了一丝生气,有人,才会有烟火,有烟火,人才会有血肉。
风尘仆仆的薛正快马扬鞭赶回了北镇抚司,随手把缰绳扔给了某个军士,他便板着脸,快步朝着签房走去。
签房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香味忍不住让面带风霜的薛大都督肚子咕咕作响,这让人尴尬的声音使得签房内的正大快朵颐的中年男子不住莞尔。
那人生的儒雅万分,体态势若卧虎,如此矛盾的气质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倒显得有些让人难以看穿,却又不敢冒犯,只是那鬓间的点点银丝,都让他那贵气逼人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疲惫。
“老薛来了,快来,刚炖好的羊肉锅子,配上渭州特产的烧刀子酒,人生快意,不过如此!”那人不是别人,能在北镇抚司这般称呼薛正的,也只能是他的顶头上司,帝国四神将之一,琅琊卫都指挥使,帝国世袭冠军侯徐琨。
“侯爷何时来的?”薛正晒然一笑,自顾卸下了衣甲披风,一边舒展着紧绷了一天的筋骨,一边缓缓踱步,很是随意的坐在了徐琨的对面,一口老酒下肚,薛大都督舒服得快要呻吟出声。
“你带兵上了紫荆山的时候,我就来了!”徐琨微微一笑,抬手给薛正夹上了一大块羊肉道:“玉爻那丫头在拿你当枪使呢,你啊,太宠着她了!”
“您这做爹的,话就不该这样说!”薛正吃的嘴上冒油,抽了个间隙抬起头来摇头苦笑道:“当局者迷啊,玉爻的天赋智计本就是万里挑一的,不能因为她是您女儿,您就她从头到尾都给否定,圣祖都说聚贤不避亲,您啊。”
“老伙计啊!”徐琨轻抿着烧酒,双眼有些迷离,“你心里清楚得很,聪明有什么用?在这个世上,平安才是最大的福分,锋芒毕露终归不是好事,咱们这些人,迟早都会老去,若是哪天说走就走了,这锅,又该谁来给她们去背呢?”
“您说的是,回来的路上我便想过了,明儿一早,让玉爻去南镇抚司,这件案子,不能让她插手了!”
“守义先生那边,有什么说法?”
“老人家说,这段时间,书院无人外出!”
“今儿晌午,陛下召我进宫了。”徐琨放下了酒杯,坐直了身子面对着薛正,神色严肃道:“早朝的时候,御史台弹劾我俩的奏章,足足有一百多本,陛下限我在上元之前破案,关于此案,各诸侯都已然之下,陛下压力甚大,拖了这么久,琅琊卫已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薛正拿起桌上的毛巾,轻轻的擦拭了嘴角的油渍,听得徐琨的话,他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刑部,大理寺,还有五军都督府怎么说?”
“几位大人表示,这样的案子,他们无能为力,只能从旁配合我琅琊卫!”
“侯爷连夜来到北镇抚司,还请末将吃上了大餐,定然心中已有计较了?”
“知我者,薛正尔!”徐琨微笑着给薛正满上美酒,继而缓缓开口道:“你送来的卷宗,我都仔细的勘察过了,现在心中有几个想法,说与你听,咱们兄弟二人好好合计一下。”
“侯爷请讲!”
“对于一些常人未知的领域,武经上都有记载,你把嫌疑人的实力定到天阶,这点,我同意,又不同意,不同于人阶,地阶的高手,天阶高手一旦出手,那动静,绝对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依我为例,那凭借一片树叶斩杀那闻人冰,举手之劳而已,但是我若出手,这气息的波动,瞒得过寻常武者,却瞒不过与我同阶的武成王殿下和大国师等人。”
“根据仵作的验尸报告,闻人冰死于寅时三刻,但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感受到天地间的任何气息波动,不仅如此,这一个月,我都毫无察觉,来北镇抚司之前,我去了武成王府,与王爷有过深谈,这段时间,不仅没有任何天阶高手出手,整个帝都,都没有这样的高手往来!”
“难道?”薛正脸色大变,有些难以置信道:“那传说中的存在,真的存在么?可即使存在,也不嫌杀闻人冰脏了自己的手么?”
“这只是其中一种假设,这种假设,几乎不能成立!”徐琨给自己夹上一筷子香喷喷的羊肉,侃侃而谈道:“我们往前面说,这一个多月,遇害的十多位贵族,囊括了包括众诸侯在内的所有阵营,凶手没有特别照顾谁家,越是如此,我们可以把它看作凶手是想掩盖什么,雨露均沾的手法太过于老套,本身就是漏洞百出,而且,要做到悄无声息的击杀这些个人,不论实力高低,都是一击致命,除了那传说中的存在,还有一类人,可以做到这点!”
“听雪楼!”
“闻人冰之前的遇害贵族可以这样扯,但是闻人冰的死,又推翻了这一假设!”徐琨轻轻的嚼着口中鲜美的羊肉,心似沉重之下却是怎样也品尝不出个中滋味,“闻人冰认识这个凶手,他一直到死之前都感到十分震惊,他在震惊什么?听雪楼的刺客,不可能对这个区区帝都的大祭司感兴趣,也不可能会和闻人冰是老相识,要知道,越州历来都和国教保持距离,双方没有任何纠缠不清的地方!”
“有!”薛正一抬眉,忍不住打断了徐琨的话道:“宣威将军!”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弥漫在了北镇抚司的签房之内,做工精美的铜火锅上,正不断冒起丝丝热气,不断在浓汤之中翻滚的羊肉,此刻也显得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