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已是漆黑一片,在昏黄的烛火的摇曳下,沈莙的脸庞显得柔美动人,可是向秦湄解释的声音却出奇的冷静刚硬,
“替赵氏供药的马尚宫和赵氏身边的白芷曾同在掖庭当过一年的差,赵氏和马尚宫这条线就是白芷搭成的。白芷出头心切,以为自己能控制药量便不曾把中和剂的毒性和赵氏明说。那中和草药少量服用可解避子汤的药性,若一段时间内接连服用则会对身体造成永久的伤害,轻易不能有孕。平日里三宫分宠,又有白芷私下减少药量,所以赵氏不见有恙。可前段时日陛下一直宿在上阳宫,就连赵氏生辰那日也不例外,赵氏性格暴躁,心里头怒气正盛,又担心自己地位不保,自然要在惠嫔娘娘撤牌的这些时日利用陛下的愧意好好地风光一阵。偏她又将唯一知晓真相的白芷给弄死了,这么一段时间的药量下来,她的身体只怕已经亏损殆尽,再难熬过今夜。”
秦湄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背后有这么多弯弯路子,更是想不到这一切是平日里无欲无求的沈莙一手操持的。沉思半晌,正要细问沈莙接下来的打算却见慈姑和枝莲把着宫灯急匆匆地往这边来了,枝莲不似慈姑一般沉稳,脚步还未停住就向两人说道:
“永福宫那边出事了^的时候腹痛难忍,竟是疼晕了过去,把陛下吓了一跳,太医院的几位当值太医已经赶去永福宫了,如今那边正乱得不可开交。”
相对于刚得到消息的枝莲,早已知道结果的沈莙和秦湄显得冷静多了,沈莙递了一杯茶给气喘吁吁的枝莲,淡然道,
“知道了,去正殿将这事儿禀了娘娘吧。”
枝莲没有多做逗留,跟慈姑即刻就往前头去了。
“赵氏已是不中用了。”
秦湄皱了皱眉,疑声道:
“我看未必,就算是太医诊出赵氏再不能有孕,可陛下毕竟是宠了赵氏这么些时日,万一心生怜惜,赵氏未必会垮台,只怕恩宠较往日还更多些。”
听到秦湄这话,沈莙倒是笑了,起身将快要燃尽的宫灯添了油,干干脆脆地向秦湄全盘托出了,
“姐姐糊涂了,在咱们陛下心里宠妃算什么呢早前的丽妃可算是宠冠六宫,一枝独秀了那么些年,临了陛下却是连她的一句辩解也不愿意听。丽妃得宠是因为诞下了皇子,失势也是在皇子这一桩上,可见对陛下而言子嗣才是他心里头看得最重的。如今陛下年纪可不小了,膝下却连个皇子也没有,赵氏不能生育,纵然陛下嘴上安慰,失宠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赵氏无宠,在避子汤上又阳奉阴违,她在那一位心中俨然已成了一枚废子。既是废子,哪里有留着的道理。”
对沈莙的解释,秦湄惊讶之余竟是有些哑口无言。想从沈莙脸上看出一些和平常不同的东西来,可任凭她怎么打量,沈莙眉眼温润的模样看起来却和往日里无半点差别。
消息夜间就已经传了过来,可是两人被传召到主殿却是第二日清晨的事了。
惠嫔似乎也是一夜未睡,秦湄和沈莙请过安后慈姑一开口便是关于永福宫的,
“昨夜里永福宫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开头,今早内务府传来的消息,永福宫的赵昭仪误食了阴损之物,已是再不能生养了。陛下原本体恤她心情,要晋她为珍嫔。可赵昭仪听过噩耗,整个人精神恍惚,言语间一直指着瑞王咒骂。陛下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叫人封了永福宫,吩咐太医悉心医治,晋封的旨意也因此搁置下来了。”
慈姑口中的瑞王正是姬浔获赐皇姓之时得的封号,沈莙心道赵氏这一回倒是直接选择了最快灭亡的一条路。
惠嫔静静地听慈姑说完了整段话,也没对此事多说些什么,倒是拉着沈莙的手说起了贴心话来,
“近来这段时日叫你费心了。你二哥的事你也无需太过忧心,官场里惯会捧高踩低,如今永福宫那位现已是穷途末路了,翰林院和国子监是再不会打压你从兄的,且放宽了心吧。”
沈莙规规矩矩地向惠嫔行了个礼,
“谢娘娘关心,奴婢省得。”
惠嫔还待再说几句,前厅却有人通传,说陛下往上阳宫来了。沈莙等人随即就从正殿退了出来,往回廊方向走时,正巧和端着药碗的忍冬打了个照面。
离了惠嫔那处,沈莙也不和夏曲秦湄去用早饭,独自一人在上阳宫走来走去,心里虽然疲惫却怎么也不想回房歇息。
上阳宫偏殿门前有一颗大大的桃树,沈莙平日里虽不喜欢洒扫院落,对这棵桃树却是悉心打理爱护得不得了。也许是因为心里混乱又无处可去,兜兜转转的最终到了偏殿,站在那棵桃树下发着呆。
此时已是秋末,桃子都已经摘尽,偏殿里几个长使在庭院里扫着地上的落叶,看到独自发呆的沈莙几人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停下手里的活儿向沈莙行了个礼。
沈莙有些倦怠地向她们挥了挥手,见她们手里都拿着扫帚,于是偏头问道:
“今日这里可否由我来清扫”
那几个长使被沈莙弄得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什么,放下扫帚就躬着腰出来庭院。
沈莙从地上拾起一把扫帚来,自己也不知这是怎么了,竟开始认认真真地扫起地来。
这样默默地干着活儿,时间似乎过得快了许多,直到自己的腰背酸涩不堪沈莙才将手中的扫帚丢了,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直接抱膝坐在了树下,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入双臂之中。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