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唐三爷虽然横,但并不傻。这个时候敢站出来,而且这么个身板儿,难道是传说中爱打抱不平的侠客?看这块头,自个儿说不定还真打不过。
“你这人,怎么能胡乱传说知府大人的意思呢?”虬髯汉子怒道。
胡乱传说?唐三爷有点儿愣神。
“你欺负大家不识字么?”虬髯汉子继续道:“府衙前面已经贴出告示来了,如今只是自愿捐献,然后再看灾民数量而定,若是人数太多,捐输的钱粮不足,才按等强收。”
“你既然套着白壮的褂子,便是官府的脸面,怎能仗势欺人,还动手打人呢?”虬髯汉子义正言辞:“打得连我的面碗都撞翻了!我都没吃饱!你看,那面碗还在那里呢!”
众人顺着虬髯汉子的手指一看,正是地中间那只好端端的碗!
哈哈,这人真是太好玩儿了。还要念叨念叨自己没吃饱。
葛掌柜听了虬髯汉子的话,心知应该不假,心下一松,不觉露出两分笑意来。
唐三爷却心里不是滋味,一言不发缓缓踏前两步,站在了虬髯汉子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请教您哪位?贵姓啊?”
“免贵姓雷。”虬髯汉子硬是没听出人家冷冷的嘲讽,还一本正经地介绍道:“我不是这里的街坊,所以咱们没有面子情。你该赔我面钱,赔掌柜的打烂的碗钱,还要赔小儿的汤药费!”
跑堂的听到最后一句,倒吓得一哆嗦,嗖的一下跑到了角落里,生怕被唐三爷迁怒,不单没汤药费,反倒再挨上几脚。
这下倒跑去了夏小冬旁边,夏小冬便低声问道:“这位雷先生,是你们掌柜的朋友么?”
跑堂的使劲儿摇头。不是,有这么坑人的朋友么。这位根本不是这一带的,头一回来吃东西,惹了唐三爷回头拍拍屁股走了,这笔帐还不是算在面铺上头?打开门做生意的,自然知道怎么应付地痞,好不容易塞了银子,事情都快解决了,如今倒被这位雷先生搅合了。
“你跟这家掌柜的……有亲?”那边唐三爷也在询问类似的问题。
“没有啊。”雷先生瞠目。
“有故?”
“也没有啊。”
“常客?”
“不是,头一回来。”
“您做哪一行的?”
“我?哦,我做瓷器的。”雷先生伸出双手,只见手心都是厚厚的茧子,显然是拉瓷胚磨出来的。
“什么?!!”唐三爷又往前走了一步,恶狠狠瞪着雷先生,猛地一伸手,一把抓住了雷先生的头发,往后一扯,登时将雷先生扯得比唐三爷矮了一头,另一只手握成拳,狠狠往雷先生身上招呼过去。
“妈*的,你跟人家非亲非故,一个做瓷器的,狗屁不如一钱不值的货色,跳出来充什么大头蒜!告示?告你*妈*的*示!官老爷的东西是给你看的么?那时给人家有身份的人家看的!这些个奸商,不来硬的,谁给你捐?捐你*妈*个*蛋!”
唐三爷说一句往雷先生肚子上打一拳,将雷先生打得拱起腰背,偏生头发被扯住,于是成了一个奇怪的扭曲形状,两手乱舞扳住唐三爷的胳膊,那里扯得动分毫?
这下打得比跑堂的还要狠,众人多吓得呆了。
敢情儿这位雷先生只是看着威武凶狠,其实根本不能打啊。
普通人大概也就被唬住了。可是像唐三爷这样身经百战的人物,离得近了,自然看出了端倪——真正的练家子,是不会让人靠得这么近的,必然会相应退后或摆出防范的姿态来。
既然是个空壳子,当然打你没商量了。
“住手!”角落里传出一声娇叱。
咦?又有一位打抱不平的?还是女子?
张文娟喝了一声,匆匆抓起帷帽戴在头上,站起身来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可以打人!”
唐三爷目光所至,只见这角落的一桌,五个人,一名青年男子,两个戴帷帽的姑娘,还有两个没带帷帽的,虽说穿着男装,但明显就是女子,其中看着略年长些许的,一双眼睛漆黑明亮,神色带着些英气,嘴角一颗美人痣,又透出妩媚来,看起来着实过瘾。
转眼又对那名男子生出怒气来。麻蛋,你小子一个人陪着四个姑娘,真是,虐狗么?凤世谦登时躺枪,被唐三爷瞪得心底发凉浑身不自在。
张文娟见唐三爷只管张望,手底下却停住不再打,只当自己‘挺身而出’见效,继续道:“肃州城难道没王法么?你既然被征为丁壮,便当尽心效力才是。怎可打着知府大人的招牌,胡作非为令百姓齿冷?!”
唐三爷放开雷先生,冲张文娟歪了歪脑袋,嬉笑道:“嘿嘿,为百姓分忧来了?小姑娘你百姓长百姓短的,口气不小嘛,又是什么来头?跟着姓雷的一路?”
语气油滑神态轻浮,显然没将张文娟看在眼里。
张文娟身为知府嫡女,那里见过这样的疲赖之人,当下走上两步,严声道:“我爹便是张知府。”
噢——,唐三爷连带跟来的几名白壮齐声起哄。
知府家的小姐会来这种地方?开什么玩笑,虽然这几人看起来挺体面的,跟知府亲眷还有些距离吧?
唐三爷何曾见过真正的闺秀?窑子里的头牌,若是肯花银子,倒是可以出演一番‘小姐花园私会,公子情定西厢’的戏码,让恩客过一把强上贵女的瘾头。
一念及此,唐三爷心中火热,猛地伸出手去,一把将张文娟的帷帽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