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走了,二老太爷却有些烂摊子需要收拾。
从兰陵老家接来的两个女孩没派上用场,可接来了总不能送回去,只好负责到底,给人陪嫁妆,找婆家,二老太太满南直隶忙着安排相亲活动。
二老太爷觉得还是要把八老爷送回永州继续历练,皇上不可能这么快行动,近一两年还是安全的,离下次进京述职还有两年,刚好可以活动一下,给儿子挪个地方。
老太太听了二老太爷的建议,决定索性把阮氏一起打包送到永州去。
八老爷想也不想就在皇上面前大赞宁王的事,老太太也听说了,虽说早对八老爷失望,而这一次,失望之情又上了个新的台阶。
老太太绝望到了头,反而有些庆幸起来,她感谢上苍,儿子虽然脑子长残了,还有一副健壮的体魄,努力耕耘,还是能生出不少孩子的,她好好教养孙儿,褚家老四房早晚还有出头之日。
把阮氏送过去,老太太也有多方位的考量。这头一件自然是想让阮氏多生儿子,嫡子多,家里人心才能齐整,庶子一大堆除了会分薄财产,都白搭。这其二,是想将长孙褚秀芃名正言顺地养在自己院子里,她可是不敢相信阮氏的育儿本事的,非要亲自教养才能放心。这第三嘛,永州那位侄媳妇陈氏,可是临江侯家的长女,气度见识皆非同一般,让阮氏跟在她身边见见世面,也能提升下档次。
是以,即使阮氏很不情愿,还是由不得她,她自己心里也明白,一个嫡子不够,起码还得再生一个,她家秀荪和秀芃呆在老太太身边也是万万没错的。
一场热火朝天收拾行李的行动再次开始了。
阮氏临走之前,特意把秀荪叫去,也交代了文管事和春亭。春亭原先在阮氏屋里就是管账的,阮氏打算将她留下,协助秀荪打理自己的陪嫁。
是的,也不知阮氏哪里来的迷之自信,居然要将南直隶所有的田庄铺面交到秀荪的手里,这也未免太惊悚了,秀荪听到的时候,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阮氏却拂着盖碗交代了文管事和春亭一番,就让他们下去了。文管事和春亭很是乖觉,齐齐跪下给秀荪磕了个头,表示以后就听她指挥了,这才在阮氏满意的目光中退了下去。
秀荪这才发现,在外院甚至浦口可以呼风唤雨的文管事居然很害怕阮氏似的,是呀,她亲爱的娘亲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然怎么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平安生下了嫡子,当然,这里面也有她的功劳,想到这里,倍感愉悦。
阮氏则将秀荪拉到身边,细细交代起管理经验,反复叮咛一定要定期查账,一定要赏罚分明。
这些秀荪都明白,却还是老老实实听了,并保证一定做到,不给娘亲丢人。
阮氏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心爱的女儿,新生的儿子,还有住了许久的江浦老宅,随着八老爷登上了去永州的船。
看着船只渐渐远去,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烟波浩渺的江面,秀荪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好想哭呀,是啊,能不难过吗,重生以来好不容易得到的娘亲如今要去好远的地方,恐怕近一两年见不到了呢。
娘亲、父亲,这两个她在前世没有缘分的称谓,在今生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出现在她身边。这个娘亲常常出乎她的意料,每每总要为她捏把汗,却把她当做眼珠子一般疼惜,这个爹虽然傻傻的,不着调,却也是真心爱这个家。
她的故人们,有的惨死,有的挣扎苟活,也有的正吃香喝辣高枕无忧,而她却无比感谢今生的际遇,她重新认识了家庭和亲情。
“好孩子,别哭了。”身边祖母轻轻怕了拍她厚实的肩膀,掏出帕子给她开眼泪。
秀荪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流了泪,眼前烟波浩渺的江景,竟是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吸了吸鼻子,对着祖母露出个甜甜的微笑,“祖母,我是高兴,爹娘终于和好不吵架了,嘿嘿。”为什么眼泪还是不住往外流呀,秀荪汗颜。
老太太放下帕子,改用微微干枯的手指给秀荪揩眼泪,伸手紧紧将秀荪连着小斗篷一块儿搂在怀里,望着汤汤江水,语调不自觉透出许多雄心壮志,“等明年呀,你就又有弟弟了。”
老太太的表情好像那刚刚在水田里劳作一整天的老农,扛着锄头望着那纵纵横横整齐排列的翠绿秧苗,叹道,“明年呀,就会有好收成了。”希冀与渴望,如一层纱,遮在视野里,看上去有些苍茫,有些倔强。
秀荪就笑了起来,“祖母,你这像是刚锄了地似的。”
祖母看了看秀荪,又看了看八老爷坐的船远去的方向,也噗嗤笑出来,“可不是嘛。”
祖孙俩忍不住一块儿大笑起来。
嗯,明年收稻米喽。
……
月亮挂在窗口,很大很大,很近很近,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挤破隔扇,冲进屋子里来。
强烈到刺眼的月光没有阳光阳光的暖,反而冰冷刺骨,冻得人都恍惚了。
那月光透过冰裂纹隔扇照进屋里,再经过落地罩的过滤,在青石地面上形成了个大大的明亮的圆盘,那冰裂纹还印在月光里,看上去像个摔碎了的月亮,一地的碎片平铺在脚下,勉强还是个圆形。
这场景似乎很熟悉,秀荪觉得疑惑,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场景,她发现四周的桌椅板凳都有些奇怪,似乎变高了,而她小小的身子就隐藏在架子床和方角大柜的缝隙里。
她隐隐觉得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