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荪下意识地去看老太太,从她这个角落看去,视线需要穿过两层人群,看不真切。
老太太此时暗暗咬牙,这事儿二老太爷前些日子就和她提过,被她拒绝了,没想到那老东西还没死心,居然趁着今日让二老太太提出来。
她知道二老太爷未必是坏心,毕竟浦口褚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是对她这个亲祖母来说,嫁得高,未必就是嫁得好。
还有她的孙女有多好她是了解的,冰雪聪明、心地善良、谋略手腕也不缺,只可惜其貌不扬,老太太在心底遗憾,而世间男子多多少少都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女子,若是高嫁了,只怕婚姻无法圆满。
虽看不上阮家的尤氏和张氏两婆媳,她宁肯秀荪如阮氏的意思,嫁回阮家去,知根知底的,德纯那孩子也心地善良,就算是性子软了些,也还有他们褚家可以压制,不愁这孩子会受委屈。
老太太定了定神,继续谦虚,“二嫂您过誉了,她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的,就怕吵着您。”
大老太太坐在边上见老太太不愿意,知晓她这六弟妹未必看中二老太太的照拂,而是更加舍不得孙女离开自己身边,顿时来了兴致,隔着桌子劝了起来,“六弟妹糊涂了,二弟妹这是抬举你,你可别不知好歹。”语气淡淡的,听着却很是刺耳。
这话就说得难听了,一步将老太太挤到了墙角,再也没有腾挪的余地。
这正是大老太太的目的,她就是想看这两家翻脸。
他们斗得越欢,她就越高兴。
二老太太听了心中烦闷,这个嫂子刻薄心坏,让她受了多年委屈,如今断子绝孙还不知悔改,见到机会就要挑事儿。
她也明白秀荪在这一辈的姑娘之中是出类拔萃的,当然是指心智,若论相貌嘛,还真比她家秀芸差远了,她却并不觉得这个女孩子值得二老太爷费那么大力气弄到小二房来养在身边。
按照她的意思,让各房将姑娘们送到江浦老宅来住,完全可以不着痕迹,为什么偏要针对秀荪一人,好像他们家求着老四房不放一般。
可二老太爷不同意,若是如此,老太太是不会把唯一的嫡出孙女送到江浦老宅的。
那就换个人好了,这本是二老太太的想法,而多年与丈夫之间的默契让她明白,他一旦如此说了,那么就一定要招办。
所以,二老太太端着有些尴尬的笑容,努力维持着。
说实在的她有点怕这位六弟妹,当年她身处绝境又绝处逢生的过程她是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的,那等勇气,那等手腕,她自愧弗如。
可是不巧,今天,不得不和她对上了。
二老太太只好继续笑着道,“六弟妹,我可是好意,佑哥儿媳妇知道了,也会同意的。”
这话说得很蹊跷,老太太是婆婆,阮氏是媳妇,婆婆一旦做了决定,哪里还有媳妇说话的地方?
可是二老太太偏偏这么说了,听在不明真相的亲戚耳朵里,自然是觉得二老太太想多拉个人劝解老太太,二老太太毕竟曾是阁老夫人,是中女眷中诰命品级最高的。
而老太太却立刻就明白了,二老太太这是在威胁她。
她儿子媳妇都在永州跟着二老太太的儿子媳妇过日子呢,就在不久的将来,老四房的仕途之路还要靠二老太爷多多提点,不就是个孙女嘛,哪怕是嫡出的,交出来吧。
秀荪遥遥望着老太太焦急的表情,心底很复杂。
她不知老太太会做什么样的选择,若是为了老四房的未来将她留在了江浦老宅,那么她是会心寒,还是会谅解呢?
她无法想象,毕竟老太太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祖母,在这样的关头,总是难免生出又任性又小心眼的想法。
秀莞在一旁却嫉妒得心中滴血,她明明才是姐妹中最出类拔萃的,二老太太却从来对她爱答不理,反倒将这个丑丫头捧在手心。
想起秀荪的厉害,她仍然心有余悸,却又不屑地在心里哼了一下。
高嫁又怎么样,倒时候留不住男人的心,还不是一样做弃妇,和她那个讨厌的娘一个样。
想到这儿,秀莞又得意起来,拉着身边的褚佩小心聊起了家常。
秀芷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照顾着身边的秀芊和秀芸。
秀荪心中越发焦急,若是在私下里,秀荪大可以自己说愿意留在江浦老宅,就说她想和秀芸在一起玩儿,这样子也没人会怪她贪玩。
而这样的场合,祖母没发话,她还主动要求留下来的话,就是狠狠打了祖母的脸,只好等祖母做决定,她有些不敢知道那个答案。
女厅这边渐渐静默下来,渐渐地气氛开始尴尬。
老太太却还是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亲热道,“二嫂,我实在舍不得这孩子,如今她娘不在家,我年纪也大了,精力多有不济,这上上下下的,都靠这孩子打理,还有她娘留在金陵的那些嫁妆铺子,也都要问这孩子拿主意呢。”
秀荪抿了抿嘴唇,微微低头,让刘海掩住潮…湿的眼睫。
她内心里方才那个空落落的地方有些淡淡的疼痛,没想到,祖母竟然没有答应二老太太,即使被威胁也不为所动。
周身忽然暖烘烘的,就像躺在祖母的怀里一般。
“那可不行。”二老太太顿了顿,有点夸张地耍赖,“你这么多孙女,怎么也要匀一个给我。”
老太太往秀荪他们这边瞥了一眼,迟疑道,“唉,二嫂,您对我有大恩,既然这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