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中,接她们的小轿子如约而至,滨柔规规矩矩坐在软轿中,只觉得走了并不很久,拐了几个弯,轿子停了,平稳地落了地,送他们来的的宦官上前打起轿帘,轻唤道:“陆姑娘,下轿吧,到了。”
滨柔轻扶着他的胳膊下了轿,轿子停在一个窄巷里,她略微打量了下这里,似乎像是内外宫交接处的地方,院门一块牌匾书“文英院”。
魏如筠的轿子停在她的后面,她也下来了,上前拉住陆滨柔,低声道:“陆妹妹,进去吧。”
滨柔点点头,随着她跨过院门槛,走进这个院落。院子不大不小,略微植着几棵树,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人正从一间正屋里走出来,看到她二人进来,略微一怔,随即恍然道:“可是陆姑娘和魏姑娘?”
二人齐齐施礼,均答道:“正是小女。”
那人笑了,走下台阶,道:“某大理寺左推丞赵寄。二位姑娘来的正好,我们几人方才正在争论几封书信的字迹含义等问题,相执不下,听闻陆姑娘擅鉴别字迹,魏姑娘精于西戎文字,还请二位姑娘不吝赐教。”
陆滨柔和魏如筠都没料到这位大理寺的官员对她们如此客气,推承官位不高,但此人年纪轻轻便能来此参与案件,必然是记得陛下信任之人。
二人对视一眼,滨柔先开口道:“赵大人,小女不敢托大,实是只是粗粗学过些许摹字,此前并未有过此类鉴别经验。还请赵大人带我们先去看看信件,小女不敢言不负所托,但定当竭尽所能。”
魏如筠也应声附和,赵寄含笑点头,引着二人进了他方才出来的屋子。
几人一进门,便瞧见一张极大的桌子,上面凌乱摊着一堆纸张信笺,几个穿着各色官袍的人围坐一起,正激烈地说着什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脸色通红,声音激昂,胡子随着他的骂声一翘一翘的。
瞧见三个人进来,争论的声音停了一瞬,待眼角余光瞥见除了赵寄外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声音重又响起,几个人理都没理他们。甚至陆滨柔清清楚楚听见有几声意味明显的不屑哼声。
赵寄本想给这些官员们介绍一下这二人,见大家根本理都不理会,颇为无奈地叹口气,也没开口。
魏如筠脸色已经有些涨红了,她虽然曾经参与过翻译文字,但是那是专门给了她一个单独房间,哪里有过这种待遇。还没嫁人的大姑娘脸皮薄,饶是她已经算是大方的了,也被这情况弄得忐忑不安很是羞窘。
这时候就能看出滨柔在边城军中多年摸爬打滚练出的心理素质了,她不急不恼地含笑站立,也不开口,就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吵架。
几个官员自然知道这新来的二人是谁,皇帝早就派人和他们打过招呼了。只不过这些心高气傲的老古板们谁会把两个小姑娘放在眼里?
虽然不敢明言,但心里还在耻笑皇帝这是病急乱投医,就是想着洗脱邵俊的罪名,也用不着连两个乳臭未干连点世面都没见过的小丫头都用上吧?
还能鉴别字迹,大理寺好几个此行专家都不敢准确判断,这养在深闺的勋贵之女见过几个人的字,还鉴别字迹?哼哼……
几人本来打定主意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个下马威,所以有意无意地都不去理她们,等着吧,一屋子大男人就你们两个小姑娘没人理,自己羞恼去向皇帝请辞吧。
没想到有一个果然像是撑不住了,另一个倒是真的脸皮厚,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也不出声,脸上的笑就没落过。
被她这么看了一会儿,几个官员也都没办法再若无其事了,毕竟这是勋贵之女,皇帝又亲自派人来打过招呼,若是在这么明显视而不见,倒成了他们的不对了。
几人心中暗恨这赵寄狡猾,不是你带人进来的么,这会儿倒乖了,站在一边一副恭顺的模样也不开口,还非得等他们放下身份招呼这两个丫头?
终于,几个坐着的人中一个四十来岁,还算较为年轻的转过来,做出一副刚看到几人的模样,惊讶道:“呀,赵大人不是去如厕么,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知这两位姑娘是……”
魏如筠被他话语中的”如厕“弄得脸更红了,陆滨柔也在心里暗啐了口,哪里有当着女眷的面说这种话的,明显是故意让她们难堪的嘛。
赵寄就跟完全没听出他的话里有什么不妥的一样,含笑道:“各位大人,这两位就是陛下早些时候口谕说的那两位姑娘,魏姑娘懂得西戎语言,难得是通晓萨萨部的语言;而陆姑娘师从顾云川顾先生,一手仿字鉴字的绝学,因此陛下派她二人前来参与此事。”
皇帝只是说一个懂西戎语一个会鉴字,但是没说懂西戎语这个居然通晓萨萨部语,而鉴字这个居然是顾云川的弟子啊?
还有这个赵寄,你听他说话,话里话外都是陛下已经传过口谕了,我只是再复述一遍的意思。可是你又没法反驳他,他说的都是实情。真是竖子狡猾,怪不得大理寺那么多人不喜欢他。
这下子几个大人终于屈尊纡贵正视了这两个小姑娘,赵寄这时也很有眼色的开口开始介绍人了,于是滨柔她们终于弄清楚了,那个白头发年纪最大的是门下省的左谏议大夫耿至忠,方脸剑眉的是大理寺少卿许绥靖,脸色阴沉身材不高的是刑部侍郎王安,刚才发话那个面白如玉几缕长须的是鸿胪寺卿张嘉行。
别人还好,这个张嘉行不说话时真是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