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芳姐儿的肚子一日日隆起来,马老太太的嘴就没合拢过。马二东心里也是欣喜的,但初为人父,他表达喜悦的方式,就是有事没事在芳姐儿身边瞎转悠,一会儿问她渴不渴,一会儿问她想吃点什么,整个一副傻呆呆手足无措的样子。
芳姐儿看了不由得好笑,便招呼他近来,让他把摸摸她已经高高耸起的肚子。明明才三个月,还没有成形,马二东却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嚷起来:“动了,动了,孩子动了~”
看到马二东那高兴的样子,芳姐儿温柔的笑着,迅速敛去了眼底那一摸异色。孕味十足的芳姐儿此刻多了一份母性,显的温柔又动人。两个人的关系,随着芳姐儿肚子的一日日增大而迅速和缓起来。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身后有一个漂亮如洋娃娃一般的小跟班。大葛村年纪不大的孩子不算少,但桂儿独独乐意与我亲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经常给她一些小零食的缘故。
其实那些小零食都是陈瞎子偷偷给的。
每次都两份,我一份,桂儿一份。
有时候,在陈瞎子来时,桂儿正巧在和我玩。他就会静静坐在一旁,“看”我们玩闹。
那一次,马二东和芳姐儿争执以后,陈瞎子就再也没有踏进过马家附近一步。但他对桂儿的喜爱却丝毫没有减少。
那一年出去的几个人创造了大葛村的历史。他们是在十二月份中旬回家来的。在他们回来后不久,大葛村有了第一台电视。虽然是黑白的,但人物出来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甚至连头发丝儿都看的清清楚楚。这在大葛村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老一辈的人都在啧啧称叹,年轻一辈的则是心痒痒的看着那黑不溜秋的怪“盒子”。
大葛村就此揭开了新的一页。
桂儿的死讯,我是听妈说的。那时候,我在离家万里外的西临,正为自己那点微妙的情事焦头烂额。林烨想要去比大葛村更荒凉落后的西部小山村支教,以求为未来谋得一个渺茫的优惠。我却死活不同意。山中度一日,世上已千年。与其在小地方浪费生命中最美好的几年,我宁愿在酷热又竞争激烈的省城西临挣扎。
两人意见不和,经常爆发战争。林烨觉得我不能体会他的用心,他之所以愿意这样,是为将来能给我一个更好的生活。但我却总是咄咄逼人,骂他鼠目寸光看不清为了一丁点好处就甘愿浪费大好生命,并且言辞激烈的指出,等他在小地方混到那点优惠时,再回到西临面对的情况只会比现在更坏。
林烨却不赞同的哼了一声。
本来两个人是好好的商谈,没想到最后却变了味儿。
我们谁也说不服谁,从据理力争到相互指责,家里的气氛一日日紧张。
就在此时,妈打电话给我,闲聊一阵后无意间提到桂儿前天投河了。
闻言我脑袋一下懵了。
桂儿现在不是应该好好的在外面工作么?
怎么会?
妈也说想不到那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投河就投河了。
出事前有什么预兆么?我问妈。
妈说一切都挺正常的。就是芳姐儿前几天大病了一场看着像是不行了。
那桂儿家里怎么样?我迟疑着,还是问出了口。
“能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妈妈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芳姐儿拦着人,不让桂儿下葬。”
“老太太呢?”我想象着那场景,心蓦然一酸,不禁哽咽着问道。
“桂儿被捞起来时,老太太听到消息登时就昏过去了。这几天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只哀哀的哭。可怜哦,八十多岁的老人,半瘫在床上,不仅没了儿子,现在连唯一一个孙女,也这么没了。”妈妈说着,吸了吸鼻子。
马二东在桂儿五年级时就丢下芳姐儿她们三个女人撒手人寰了。那时候,听说他染了病,但具体什么病,也并不清楚。只知道他被送回来的时候,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在家里没呆到三个月就去了。
村子里有大嘴的女人说马二东恐怕染了脏病,什么叫脏病,那时候我还不懂,以为是人不讲卫生而得病。直到后来,我渐通人事后,才知道,这真是一个好笑的谬误。
脏病不是因为脏得的病,它的全称叫花柳病。它还有一个学名,叫艾滋。
马二东是大葛村第一个染上艾滋死掉的人。
在他被一起出门的人送回来以后,芳姐儿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着他。有的嫂子暗暗告诫芳姐儿,让芳姐儿不要接触到马二东,否则会传染给她。芳姐儿只是一笑置之并不在乎,每日照常给马二东端汤送水擦身喂饭。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时候,芳姐儿并不在乎马二东是否会传染给她。她脑海里唯一所想的事情,就是照顾好马二东——纵使不能让他复原,也不能让他孤苦无依备受嫌弃的走。
大家都在称赞芳姐儿的善良赞扬她对患病丈夫不离不弃的美德。甚至马老太太在看到芳姐儿对马二东的悉心照料后也忍不住眼眶湿润地叹道东子真是娶了一个好媳妇儿。
但大家都不知道的是,芳姐儿之所以这样做,不仅是因为她善良的本性,更多的,是因为她在赎罪。
赎什么罪?
芳姐儿谁也没告诉。除了那次大病一场时说出的胡话。
本来这个秘密她会一直带到坟墓里。但没想到那日病中,一时松懈,愧疚的芳姐儿拉住了女儿的手。这一次病着,生命的力量似乎正从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