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僻静的小路。路的一端连着上野乡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另一端则穿过田地通向附近的民居。路两边种着已经抽穗的玉米。玉米接近成熟的季节,已经有大半个人高了。此时此刻,两个大男人,一坐一躺,淹没了绿色的海洋里。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麻三儿用袖子擦掉流出的鼻血,静静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我把他交给路大头了。你要是想找他,得趁早了。”
麻三儿说完这句话后便蹒跚着走远了。只留小叔叔一人,背着简单的行李,坐在小路上嚎哭不休。
没有人知道听说过路大头是谁,小叔叔也没对人说过他是怎样找到了这个人,更没有人知道小叔叔是怎样从路大头的那里拿到了小柱子被卖到了皖南一带的消息。
当十八年后,风尘仆仆的小叔叔带着小柱子回到大葛村时,花奶奶已经不认识眼前那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了。他就像是一个乞丐,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花奶奶面前,花白的脏头发在头顶盘结成皱巴巴的一大团,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让人闻之欲呕的奇怪味道。
“妈~”在花奶奶诧异间,那个形同乞丐的中年汉子开腔了。虽然外貌变得不大认识了,但这熟悉的嗓音,不会错的。花奶奶手里舀猪食的瓢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她语气颤抖的问:“你,你是我儿,是我儿么?”
“妈,我回来啦!”小叔叔哽咽着上前跪下,咚咚的给花奶奶磕了两个头。
“你,你真是我儿么?”花奶奶不敢相信的望着衣衫褴褛的小叔叔,不确定的重复问道。
“是我!妈,我把小柱子带回来啦!”小叔叔望着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儿的花奶奶哭的泣不成声。
“是我儿啊!啊~,我儿回来了!上苍保佑啊,我儿平安回来啦!儿子,这些年来,你可想死你妈啦!”花奶奶用青筋爆出的手无力的捶打着小叔叔,一边捶,一边哭嚎。
这些年,小叔叔都不和家里通音信,花奶奶还以为儿子已经遭遇什么不测。每每午夜梦回,都哭的不能自已。她不敢相信,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亲眼再看一看儿子。时间流逝,当初对儿子不当行为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满心的挂念和担忧。有时候,花奶奶不禁想,当年,是不是对儿子太狠了些。年轻人谁不犯错呢?儿子的本质还是很好的,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家里人那么逼他,他会不会想不开寻短见呢?
十八年来,好多种不好的猜测都在花奶奶脑海里闪现过。她不敢往好处想。因为很多时候心里想的事情出现在现实里时都是反的。她想推测坏一点,说不定有一天儿子就毫发无损的回来了。怀揣着这样的小心思,花奶奶设想了无数种不好的推测。可这样也没能安住她那颗日益焦灼的心。有时候,花奶奶甚至会担心,万一哪一天自己那不好的推测成了现实。想到这一点后,花奶奶在很长一段时间便不敢胡思乱想了。可是没过几天,对儿子的思念便又像草一样疯长出来。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她都是在这样矛盾痛苦的心里过的。没想到,十八年过去了,就在她等的已经绝望的时候,儿子竟会这般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不由得喜极而泣。
花爷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坐着的小叔叔已经变得干净一些了。花奶奶烧了一大锅水让小叔叔洗澡,还给他剪掉了长满虱子的头发。小叔叔身上穿的,是他年轻时的旧衣服。那时候刚刚合身的衣服,现在变得空荡起来。小叔叔瘦了许多,已经皮包骨头了。
尽管如此,花爷在一闪门进来的时候,还是看到一个很脏的儿子。小叔叔脸上的泥垢积了太久,已经渗入刀刻般的粗糙的皮肤里去了,一时半会儿也洗不干净。花爷看见小叔叔的那一刹那,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啊?”
花爷只说了这一句话后,便转身进入厨房。好一会儿,他才红着眼睛出来。那句话本有无限的怨气,但花爷用颤抖的语气说来反倒成了一种示弱。小叔叔明白,这是年老的父亲妥协了,他的家重新接纳了他。
花爷和花奶奶不提,小叔叔却不能不提。他回房间抱出小柱子,看着二老,跪了下去:“爹,妈,儿子对不住你们。小柱子,小柱子他……”
小叔叔看着年迈的二老,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扒开小柱子身上裹着的衣服,把已经不成人样儿的小柱子袒露在二老面前。
之前,给小柱子洗澡时,花奶奶便看到了小柱子的模样。老人此刻背转身子,抹着眼泪儿,实在不忍心再多看外孙一眼。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嚎啕起来。惨,实在是太惨呐!
花爷颤抖的嘴唇,看着只剩下半截身子的小柱子。按照年龄来算的话,小柱子今年已经二十多岁了,但此刻看起来,却只有六七岁的孩子那般高。他瘦的没了人样儿,一双不安的眼睛茫然的望着花爷嘴里嗬嗬有声。
“这,怎么会这样啊?!”花爷的声音由迟疑变成了大声的嚎叫。随着他的眼光走遍小柱子的每一寸肌肤,悲愤让他变成了一头受伤的野兽。
“我找到小柱子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小叔叔沉重的低下了头。
“什么人这么狠哟!”花爷跺着脚,几乎咬碎了牙齿。
“他们觉得……招财不倒翁……能多讨些钱……”小叔叔呜咽着,眼泪流进了他的嘴里。
招财不倒翁是一种行话。人贩子集团除了四处贩卖人口以外,还会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