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品替笑笑,摇头道:“没事。”
雨势已经小了许多,他撑开伞,“回家吧。”
冰冷的雨丝从半空飘落,两道行人树轻轻摇摆,树叶落地,在地面上转了两个圈,鞋面踢在叶柄上,发出很轻的摩擦声。
顾贞然站在左边,右边是高她半个脑袋的陈品替。
这是第一次,在他意识完完全全恢复记忆之后,真正与这个人接触。
系统安排他在陈品替的身上重生,站在顾贞然的身边,他握着伞柄的手有些微颤,从前,记忆恍惚的时候,有些东西连他自己也记不清,只是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心里空落落地,需要什么东西去填补。
天空阴沉,被云层覆盖遮挡,光线在远处。
从伞面透露出来的天空,阴霾霾地让人心情低沉,像是在那个漆黑死寂的宫廊角落,太监宫女群聚在一起,嫌恶鄙夷地看着缩在墙角的身影,打骂声从不间断。
高兴了,便给他一个冷掉的馒头。
不高兴了,便是什么恶心的东西都能送来。
从他三岁起,母妃被人陷害惨死,到八岁之前被云贵妃过继为子,五年的时间,五年,每天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彼时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恨,还只知道疼,却没有人能够在那个时候,给他一点安慰与温暖。
稚嫩的哭泣与求饶,引不来别人的一点点心软,太监让他跪趴在地上,像是骑马一样骑着尊贵的皇子玩耍,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欺辱并不少见,多少失宠妃子的孩子死在深宫里,却从来没有人过问。
皇帝的孩子太多了,多到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究竟有多少个孩子,而君墨,就是被遗忘的那一个。
八岁那年,冷宫里的太监管事,将烂了的腐肉加上马粪,掐着他的嘴往下送,他不肯吃,便让人活活将他扔到院子外,从别院借来一只狼狗,追着他咬。
他想反击、想抵抗,不想作为奴隶的玩物,想活下去。
那条狗一直追着他,从院内追到院外,一大群宫人嘻嘻哈哈地跟着走了过来,他往外跑,拼命往外跑,后来撞上一个女人。
所有的笑声都噤住了,女人一袭红衣,穿着最舒适昂贵的料子,头上金银发钗晃了所有人的眼,她低下头,像是看垃圾一样地看了他们一眼,她身边的嬷嬷连忙斥责道:“放肆!娘娘圣驾也敢冲撞!”
那群平常都嚣张惯了的人一个个变了脸色,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冲她深深磕了个头,道:“娘娘恕罪,小皇子犯了疯症,不知娘娘驾到,望娘娘息怒!”
是了,对外来说,他只是个疯了的弃子。
疯症,疯症。
所以整日衣衫不整,伤痕累累,因为他犯了疯症,自己拿棍子打了自己,将浑身弄出青紫,而他们,只是一个“不小心”“不注意”才让他受了伤。
多么可笑的理由。
可偏偏所有人都信了,因为根本没人在乎真相。
高大的宫墙像是把所有东西都阻隔开来,他想当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有疼他爱他的父母,能把他教育成一个三观正直,侠义心肠的孩子,可是没有,他生在了宫内,冷宫内,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个令人作呕的小人。
他要活下去。
没有理由,只是想活下去。
他没有母妃,也没有父皇,在他八岁之前,陪伴他的,只有常年的嘲讽、戏弄、虐待,他也没有玩伴,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人。
而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也一直、一直只是一个人。
在后来的人生里,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一幕,女人像是神明一样站在原地,只是皱了皱眉,立马就有人站出来,狠狠地踹了两脚前头的宫婢,年迈的嬷嬷站在一边,也是用鼻孔看人,她道:“小皇子犯了疯症,你们也犯了不成,别以为你们那些拿不出台面的东西没人知道,都给我拖下去打八十大板!这个月的俸禄也别领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所有人都在求饶,他呆愣愣的,后退了一步。
女人的视线也落到他身上,低头看了一眼被他蹭到的衣角,眉头皱的更深。
嬷嬷便道:“小皇子冲撞娘娘,也拿下去打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对一个孩子来说,就跟死刑差不多。
云贵妃嫌恶他脏了她的衣角,打个二十大板,或许解气。也可能是她今日心情不顺,单纯只是迁怒在他身上,而他从小运气就不太好,恰恰好撞上枪口,险些丧了命。
但是这一打,打醒了他。
委屈、忍辱、退让、求助,都是没用的。
想要活下去,想要让那群高傲的脑袋冲自己低头,想要走出这座冷宫,离开漆黑的角落,走到光亮下面去,只能靠自己。
他肮脏、黑暗、出身低贱、孤僻,可他偏偏披了一层完美的外皮,八岁那年,他撞见了云贵妃,也恰恰在同一年,云贵妃流产,太医诊断她日后无法有孕,皇帝为了安慰她,答应让她在众皇子中选一人过继于她膝下,这对他来说,似乎是唯一的好运气。
守卫的太监不可能允许他出门,可是不出宫门,他根本没有机会,让云贵妃从这么偏僻的冷宫里,把他接出去。
他第一次杀了人。
起初他只是想把人打晕,没想到他太过瘦弱,力气没用足,打草惊了蛇,小太监怒了,在他眼里,君墨这个皇子和街边老鼠没有什么区别,只一个供人玩耍的贱东西,居然敢动手打他!
小太监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