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说完那番话后,场内安静下来。
蜀山弟子们陷入深思,如果这样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谁也说不准会同样做出苏老爷的举动。
一个畸形的婴儿,无论修士还是凡人,都难以接受。
清韵嘴角带笑,俯视那些思索的弟子们。这正是下山历练的用意所在,通过战斗和人性来拷问本心,凝聚大道,磨炼金丹。
苏老爷沉默片刻,向苏珏说道:“珏儿,从你死去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十六年来我每天晚上都靠服丹喝药入睡,只有这样才不会梦到你,你是我第一个孩子,是我苏常斌唯一的女儿!我也希望你能和其他小孩一样,我也希望能光明正大的带你出去游玩,可你的病只要一天不好,我就不敢到人前去!”
苏珏静静道:“你不用解释,我不会原谅。”
苏老爷说道:“我不指望你原谅,只想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让你多活了五年!”
全场震惊,韩胜紧紧盯着苏珏,以防她贸然动手惹来清韵惩戒。
苏珏的秀发遮住脸庞,看不出表情,她没有说话。
苏老爷不管不顾:“我不怕死,如果不是为了喆儿,十五年前你来寻仇时我就该死了。回想起生下你那五年,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悲愤煎熬中度过:害怕你被人发现,不愿你死;希望能治好你,找不到办法;外面流言蜚语,我装听不见;你在床上哭泣哀求,我只能在一边苦撑;你知道每天帮你敷药包扎后,我都会躲在柴房痛哭吗?”
苏老爷眼里泪光闪烁:“我受够了,你不知道外面那些传闻有多可恨,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你已经治不好了,我活着还能替你抗风挡雨,可我会死的,与其在我死后你被那些人肆意坑害辱骂,还不如让你先死,一死解百愁!”
“还记得我在棺前说的话吗?”苏老爷脸色木然:“珏儿,下辈子投胎,不要再做人了。”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垂下的发丝间滴落,在半空中消散无踪。
“我不会杀你,”苏珏低低说道:“我也不会原谅你。我要让你记住,记住你女儿被你埋在地下,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腐烂,被魔血吞噬的痛苦。”
灰色的光幕出现在清风亭半空,清韵向后退去。灰幕上波光流动,巨大的棺椁中,一个瘦弱苍白的小女孩捶打着棺盖,声音嘶哑:“救命!我还活着!父亲!弟弟!救命……”
苏老爷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在另一边的苏喆甚至堵住耳朵向亭外走去,但苏珏身形如一缕轻烟,将苏喆抓了过来,用咒术强制让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灰幕,看自己被装进棺材后的经历。
小女孩呼救的声音低落下来,她本就年幼,后背又被巫医挖肉劈骨,再被装进棺材,撑不了多久。
棺盖上传来两声闷响,似乎有人在放置石块,小女孩从昏迷中惊醒,用尽全力的大叫:“父亲!我没死!”
片刻安静后,一个男人疲惫的声音响起:“我知道。”
“父亲,”年幼的女孩没有察觉话里的含义,她泪流满面,断断续续道:“太……太好了,我好……我好怕……”
“珏儿,”男人哽咽道:“下辈子投胎,不要再做人了。”
下……下辈子?小苏珏一下子止住了哭泣,她声音颤抖地问道:“父亲,您不想救女儿出去吗?”
男人没有回答,脚步声逐渐远去,小苏珏拼命叫喊:“父亲!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依旧没人理睬。
一个稚嫩的童声在远处响起:“父亲,姐姐是不是还活着?我听到她在喊救命。”
男人的声音响起:“你姐姐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个魔头。”
“魔头吗?”小苏珏躺在漆黑的棺椁里,眼泪肆意流淌:“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魔头!”
沙土落在棺椁上的声音,如闷雷轰鸣,小苏珏在棺椁中尖叫:“苏常斌!”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妻离子散!”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生不如死!我诅咒你永世沉沦!”
“我诅咒所有漠视旁观的人!我诅咒那些咒骂伤害我的人!我诅咒全部对不起我的人!”
小苏珏的眼睛在漆黑中发出妖艳的红光,她全身是血,咬牙切齿道:“你们,全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话语里的怨毒恨意,即便经过十六年的时光洗刷,又有灰幕阻碍,依旧触目惊心,让众人为之胆寒。
看到眼前的景象,苏喆彻底崩溃,他拼命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没死,我不知道你活着,我不知道你要死,我不知道你还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忽然把手一拍,痴痴笑道:“姐姐,你看我今天穿的长筒鹿皮靴好看吗?”
他将自己道袍掀开,露出一双月白方头软靴,拍打着上面的图纹说:“这可是风行麝鹿的皮子,好看又好闻,姐姐你有吗?”
蜀山弟子们后背发冷,这苏喆竟然疯了!
清韵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视线从那些弟子和苏家人身上掠过,并不表态。矛盾越激烈,越有助于弟子们领悟大道,至于苏府人和那个靠钱进蜀山的苏喆死活,清韵不在乎。
“爹爹,姐姐为什么不理我?”苏喆突然恢复了行动能力,他扯着苏老爷的衣服,撒娇道:“喆儿好想吃芙蓉脆花糕,你让苏老伯帮我拿嘛!”
苏老爷目光悲苦,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人最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