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一阵猛烈的咳嗽,翠玉急忙为他捶打后背,关心的情形与亲生女儿无差。章桐这口气半晌之后才喘过来“
人都说我是什么东方的俾斯麦……这俾斯麦听说普鲁士首相,却不知那位普鲁士的中堂,日子是否也这么难过。洋人怕我?笑话,洋人有枪有炮,为什么要怕一个老朽?我所能做的,就是与他们周旋,为咱们大金,多留几分体面。可是京城都让人打进来,咱们又还能有多少体面可以留呢?我手上没有兵,没有粮没有饷,又靠什么,和洋人周旋。毕竟谈判,就如同上宝局,手上没有筹码,又该怎么赢钱。”
赵冠侯点头道:“老人家您说的是,您手里的筹码太少,洋人的筹码太多,这交涉交给谁来办,也是没办法。这一次您临危授命,以一旅疲兵,硬敌列强劲旅。立的是传承断续,保国保民的大功,天下人纵然都说您的坏话,小婿也要第一个站出来,说一句老人家您有功于社稷,造福于苍生。”
章桐的嘴唇颤抖着,良久之后才道:“冠侯,你真的这么想?”
“老人家,不但是小婿这么想,宫里面,也都明白着。您的苦衷,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个时候错非是您,别人出来,绝对维持不住今天这个局面。即使是庆王,若是没有您帮衬,也照样坐不稳衙门,办不成交涉。”
章桐听到两宫有此表示,总算是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了靠“士为知己者死。老佛爷懂我的难处,我就算把性命交代在这里,也值得了。冠侯,我跟你说句实话。京城里有人骂我,说我是二鬼子,说我的心是在洋人一边的。他们怎么知道,我在南马堡下车之后,进城时,在外城居然看到了狐狸!这里是京城,大白天在外城可以跑狐狸,这是几时有过的事情?十室九空,黎民涂炭,首善之地尚且如此,其他地方更不用说。从那一刻,我心里就有个打算,和谈必须要谈成,不能让局势这么糜烂下去。若是谈判不成,咱们大金这回,就真的要完了。”
“老人家说的对,谈判必须要谈成,否则的话,两宫不能回銮,老百姓也要受苦。这是当下第一等的大事,小婿这次来,也是带了两宫的口旨。要您尽快与洋人达成和议,以免出现其他变化。至于洋人的条件,两宫回銮自不能成,洋兵不退,没有办法回来。惩办祸首的事,却已经有了结果。”
章桐点头道:“我已经接到山东的电报,朝廷为了这次事变赐死数名亲贵,这是国朝未有的重判。各国公使,也能感受到我国的诚意,铁勒的兵马,已经退回津门。这都是洋人有意和平的表示,只是……交涉的细节,还要仔细谈。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有心无力。当年在马关挨的那一枪,现在终于发作了。”
他又是一阵咳嗽,显的越发衰弱,赵冠侯道:“老人家放心,小婿不才,论才干威望远不如您老。所有者就是一身气力,外加会说几句洋话。力气活,交给小婿,您老人家在后面掌握大局,为小婿把握方向,咱们这条船,就能乘风破浪,无往不利。”
章桐被他说的露出一丝笑容,转头看着翠玉“丫头,你找了个好相公,倒是有孝心也会说话,跟了他,不算吃亏。”他又看看赵冠侯
“那琴轩一病不起,交涉的事,你就要多费心。这次的差事,功劳小,是非多,不管怎么做,是否做成,都会留下骂名。大家看不到你的辛苦,你的无奈,只会看到你跟洋人吃喝玩乐,签字画押,看到你拿好处,你就是汉奸。可是若是不和洋人吃喝玩乐,又如何与他们交朋友,不交朋友,这差事又该怎么办?人说我章合肥富甲天下,这话我万不敢认。手中积攒几个钱,也不过是防身之用。若是我一个中堂都家无余财,那这天下,还有谁肯为朝廷办差?总之,这些道理,我们懂,下面的人不懂。谈判的事,注定是个苦差,既耗心力,又损名声。但是苦差总要有人做,你就当老夫吃定你这个女婿,特意来难为你。”
“老人家客气了,为国出力,哪分苦差闲差,只有一句话,咬牙硬挺。国事已然如此,我辈哪还能以自身荣辱为念。只要能办成交涉,保住这片基业,遗臭万年,又有何妨?”
章桐打量着赵冠侯,黯淡的目光里,似乎带了几分赞许的情绪“不以自身荣辱名声为念,似你这般豁达的,我见的不多。若是你早生二十年,你我同办洋务,国事就不会是如今这样了。待会陪我好好喝几杯,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顺眼的人,陪我一起喝酒。”
赵冠侯笑了笑“老爷子,您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这酒我们有的是时间喝。小婿刚进京,还没到庆邸那里磕头。去的晚了,他那边也不好交代。看看您的身体,我们也就放了心,接着就得跟您告假。要不然,那边也会不高兴”
章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