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帮里潘钱翁三祖画像,你看他们,长袍大袖,上怀不纽,下怀不扣,右手自握发辫。我们今天这样打扮,就是跟着这个来的。”
这时,那名刘师兄已经高声道:“祖传帮规十大条,越理反教法不饶!今天香堂遭警戒,若再犯法上铁锚。带傅明楼!”
几条大汉,自里间屋里提了只麻袋出来,将麻袋倒扣,浑身捆绑的结实,口内还塞着布团的傅明楼自麻袋里摔倒在地上。过去fēng_liú倜傥的华人探长,如今已经变的狼狈不堪,衣服多有破损,脸上也有淤伤,一看而知,受到过一番殴打。那个满脸横肉的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光棍犯法,自绑自杀,怎么还要动私刑?”
充当执事的师兄道:“赵师兄容禀,傅明楼有功夫,抓他的时候,他不肯服罪,反倒要出手反抗,所以没办法,只能弄成这样。”
漕帮之内,最重骨气,犯了帮规国法,就该自己束手就擒,等待发落。傅明楼顽抗,这外面让人感觉齿冷,那光头也就没了话说。赵冠候这时指着香堂左右供奉的两件刑具为陈冷荷介绍道:
“我们帮里的家法有二,左面的叫盘龙棍,三尺六寸长,一寸二分厚。右面的叫香板,也叫黄板,是樟木的。长二尺四寸,按一年二十四节气;宽四寸,按一年四节;厚五分,按五方。板上一面写护法,一面写违犯家规,打死不论。不过傅明楼欺师灭祖,手刃恩师,这棍,他是吃不到,直接就要吃刀。”
“吃刀?”陈冷荷虽然牢记开口洋盘的嘱咐,此时却依旧忍不住道:“他……他是为了葛明,不能按帮规说话吧……应该把他送到会审公廨,交法官处理……”
这时,香堂里,执事也已经把傅明楼嘴里的东西摘去,问他杀沈保生一事。傅明楼倒是不隐瞒,有问必答,毫不隐讳。
“没错,我是杀了我师父和小师母。但是你们可以去师父家看看,我把我的洋楼卖了,所有钱都留给了师母,足够她度日。师父的丧事,也是我一力担承。杀恩师,是为了公义,不是为了私利,师父掌握着水道,不肯帮葛明党运枪炮子药,相反要跟官府的水师合作,这是与我们漕帮反金复宋的帮规所抵触之处,因此我才出手……”
正中坐的老人,是沈保升的师父曹鼎修,此时怒道:“一派胡言!帮中十大帮规,第一条如犯叛逆罪者,捆在铁锚上烧死,第二条,不准蔑视前人。你连犯两条帮规,还有什么话说?”
那名光头忽然道:“爷叔,您先消消气。傅明楼弑师,这是没得说的,可是,要说帮规,那我也要问一句。帮规第九条,不准开闸流水,这是不是规条?那今天开香堂,有人带空子进来,这难道不是开闸流水,这又怎么说?”
陈冷荷见他瞪向自己,虽然害怕,但是丈夫在旁,总是胆子大些,莫名其妙的哼道:“什么开闸流水?我可没干过放洪水的事情。”她这话一说,一干看客都有些无可奈何,把目光盯向赵冠侯。
赵冠侯笑道:“开闸放水,是说把帮里的机密泄露给空子。比如带你进香堂,让你知道香堂怎么回事,这就是开闸放水,论规矩,一样要死。跟傅明楼一样。”
那光头男子点点头“赵帅果然是懂规矩的,那我就问一句,这怎么算?”
赵冠侯拉着陈冷荷起身,一直来到傅明楼面前,看了他几眼“咱们一起在品香楼喝过花酒,没想到,今天搞成这样子。你师父帮官府,实际是帮我的忙,你干葛明,是坍我的台。当然,这不是问题,可是你帮外人抓我的太太,这就是问题了。陈无为的小船,可以躲开洋人的水巡,是你的力量吧?”
傅明楼点点头,又看看陈冷荷“小阿婶,对不起。你是读洋书的人,最懂得道理,我的苦衷,你一定可以明白。国家国家,先国后家,为了国家,我连性命都可以丢掉,帮规门派,也就顾忌不到了。我无意害你,只是为了帮陈都督。”
陈冷荷见他被打的极惨,脸上青紫处处,口角流血的样子,又有些不忍,拉拉赵冠侯的胳膊“你给他求个情,不要讲杀,送到监狱里,判个终身监禁就好了。”
赵冠侯没有理她,而是对光头道:“范高头,我带我太太来,就因为她是这一案的苦主。傅明楼被抓,是我的力量,他躲在卡佩租界,王法很难办他。是我用了十根金条在道上悬赏,所以才把他带来这里开香堂。这金条里,有五根是报答沈老大兄弟之情,有五根,是为我的太太出气。他帮人抓我的太太,我就要他的脑袋,这就是道理。堂口规矩,也非一成不变。只说不许带空子进香堂这条,起因是咱们漕帮中,本就有反金复宋的宗旨,香堂开放,又少不了人命。为官府听到风声,所关非细,老祖为了保住弟子门人,所以定下这规矩。可是如今,大金国已如风中残烛,造反的事,也早有人干过了,用不了几天,孙帝象就要到松江来自立门户,做这事也就用不得怕人。至于说杀人,也要分是谁杀,比如说我杀人,就不怕谁来查!”
那名光头,就是在松江道上,极有凶名的范高头,与沈保升素来不对。其做的是黑白两件大生意,黑的是烟白的是盐,华洋两界都在捉他,所以很少公开场合露面。
今天开香堂,是门里大事,不得不来,而这一案的幕后主使,是他的弟子陈无为。如果牵连起来,范高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