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栋坐在蒲团上,拿着木鱼槌子的手停在了半空。而他在诵经时每每微阖的眼睛已经睁开,此时正微微抬起,望定佛龛里那一尊面目悲悯的佛陀。
他的眸光涣散,似乎正在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处禅房里又再度传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声声音非为木鱼声,也不是诵经声,而是一声低至几近不可听闻的呓语。
“菩提圣树的幼苗......他已经可以让它生根了吗?”
当年净涪得到那一株菩提树幼苗的时候,净栋也是知道的。不仅仅是他,就连这偌大一个天静寺里数万沙弥比丘也都是知道的。
可从菩提圣树手中得到菩提圣树幼苗,和能让菩提圣树幼苗生根成长,这中间的距离不是以毫厘算计的。
能让菩提圣树幼苗生根成长,这意味着净涪已经得到了菩提圣树幼苗的认可,更甚至是得到了菩提圣树幼苗的亲近,能与菩提圣树幼苗契合双修!
再想想净涪在不久前的那一次竹海灵会中请下的准提佛母的法念......
净栋的眉头拧得更紧,他的嘴唇挪动,但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样的良材美质,也确实与佛有缘,修行境界也已经到了,应该是可以受比丘戒才对的。
可是他又口不能言,身轮有碍,显见是有诸般孽障缠身,未曾解脱。却是违背了佛门常律,佛门万万年历史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一位比丘是像净涪师弟这样的呢。身轮有碍,哪怕承接了佛门衣钵,又如何能够传承我佛门道统?
想得多的净栋仍旧在纠结,可净和却只是看了两眼,仅仅双手合十,低唱一声佛号,便转身入屋去了。
对于净和来说,净涪确实是他的师弟不假。但净涪周身的漩涡太多,一个不小心,怕就连他都会被搅陷进去,弄湿他一身。比起落入水中,净和他更愿意在岸上清清爽爽地走。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净和他已经能够看得出来了。
净涪是妙音寺的净涪。而妙音寺与天静寺......
净涪是妙音寺的净涪,有这种的想法的,并不仅仅只有净和一人。清壬、清见等诸多大和尚,以及恒真僧人和天静寺中大半的比丘沙弥,都是这般想的。
没有多少人知道,或者说,仅仅就只有那么三两个人知道,净涪就只是净涪而已。挂在他名号前面的那一个前缀,委实可有可无。
这会儿的净涪也没有多在意旁人的心思,他就只是定定地望着那一株菩提树幼苗。
净涪看着那一阵清风裹夹着朦胧清光白雾席卷而来,也看着那一株迅速从指宽长至碗大的菩提树“哗啦啦”地摇动树冠,迎接那一阵清风、白雾乃至清光化作的蒙蒙细雨,像是笑得高兴的天真孩童。
随着清风、白雾、清光落下,那仍在树心中沉睡的菩提树树灵忽然一动,似乎伸出了白嫩胖大的手掌,捂在嘴边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甚或翻了翻身,又再度沉沉睡去。
那一株生长在天静寺某处看似普通的菩提树将这株小菩提树树灵的可爱动作全部看在眼内。见状,它欢喜又柔和地摇动着浓密树冠,另一股更为厚重的清光又随着清风而起,再度化作轻雨洒落在小菩提树上,被小菩提树迅速吸纳吞食。
净涪就只在旁边看着。
待到小菩提树树灵在树心中酣然熟睡,那一株菩提树也彻底安静下来,仅仅只将它自己的气息散落在小菩提树附近,轻密柔和地护持着小菩提树。
那般情态,简直如同慈母珍待稚子。
净涪往后退出一小段距离,又侧过身去,准确找定方向,远远向着那一株菩提树双手合十一礼。
不知是因为当年千佛法会上净涪的表现,还是因为这一株菩提树幼苗对净涪无声的亲近依赖,那一株菩提树对净涪的印象极好。
见得他向着这边行礼,菩提树晃动了树冠。
一十八颗菩提子无声自浓密的树冠中脱落,悄无声息地飞向了净涪。
这一回的动静太小,除了天静寺中的那几位顶尖修为的大和尚外,满寺上下竟无一人察觉。
净涪抬手迎着前方一拿,将那一十八颗菩提子拿在掌中。
他也不去细看那菩提子的品相,待将这一十八颗菩提子收入褡裢后,他向着菩提树的方向合十弯腰一礼拜谢,便转身推门入屋。
这一处小禅院自净涪离开后,就再没有旁人入住,甚至连进入走动都没有,屋中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净涪并不奇怪,他只是站在屋中看了两眼,转入旁边的小间里拿出扫帚抹布等物什,开始洒扫。
地上、屋檐;窗台、角落;佛龛、案桌......
几乎是这禅房里的每一处角落,净涪都认真打扫了一遍。
净涪的动作不快不慢,自有一种规律节奏,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当然,这时候也没有几个人特意跑过来看净涪洒扫。
一场洒扫,也是一场修行。
这一场洒扫结束,将扫帚簸箕乃至抹布木桶等物什归置远处后,净涪站在不染尘埃的堂室前,感受着自己因突破而略显虚浮的气息已经稍稍稳定了下来。
他吐出一口浊气,就着刚刚换上的清水净手。
洗过手后,净涪取过案前线香。
香是天静寺里常用的供香,纤浓有度,长短适宜,最是适合供在佛前。
净涪双手托拿线香,就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