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忙从边柜里取出两个漳绒的大靠枕来给贾母垫好了,又给贾母多披上一件衣裳,往外头去吩咐了当值守夜的婆子们几句,才在另一屋里轻手轻脚地自行洗漱。
贾母这会子是不要旁人在跟前伺候的,鸳鸯拿捏好时候,卸了钗环抱着自己的被褥在贾母床下的脚踏上铺好,便在一旁静静地坐着。
好半日,贾母仍闭着眼,却轻声问道:“你说姑老爷是不是知道了之前周瑞家的事了?”鸳鸯一时不语,贾母顿了顿,顾自说道:“我想着旁的也没有什么大事过。这周瑞家的……不是寻常丫头婆子,这般行事,可说道的就多了。
玉儿性子急了些,却不是个记仇的,发了脾气转头就忘了。事情原也就不是什么事情。偏偏……还带到我跟前来请罪来了,这不是蠢?蠢是个天性,饶是□□了半辈子,也没见什么长进。这才是挤兑了,为了几朵宫花把掌家太太的陪房给罚了,坐实了玉儿尖刻小气的名声。幸好凤丫头是个知事的。
一个府里的事,都不提也就罢了。横竖还要在一起过日子,闹得没脸了如何收场?我是这么想着,却终究有那脑子坏了的。如今看来……恐怕是有风声传出去了。”
鸳鸯给贾母紧了紧披着的衣裳,并不多话,有很多时候主子只需要说话,并不需要人答话的。果然,贾母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罢了,事已至此……这就睡了吧。”
鸳鸯问道:“老太太可要再喝口热茶?”贾母点点头,鸳鸯将那温着的安神汤拿来服侍贾母喝了两口。
各自歇下了,贾母心里转着另外一件事,却是不能宣之于口了。林如海信里提了一句,那墨鸽儿是明州墨家送来给黛玉的小丫头。明州墨家,明面上的名声并不显赫,贾母却是知道的,传说这墨家传承已过千年,前朝出过两朝丞相,后又有一员大将,奈何族人似乎稀少,加之联姻不盛,在哪朝哪代都未能成为显赫之族,却也没有销声匿迹过。
这林如海收到这么个礼,自然不好回绝了,世家培育出来的使唤人,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给黛玉送来也说得过去。如此想着虑着,终于昏昏睡去。
这日姐妹几个又在李纨处聚齐,如今迎春几个搬进了王夫人后院的抱厦内,离李纨的院子近了,即是冬日也往来方便。李纨见黛玉穿着羽缎斗篷进来,便问道:“可是下雪了?”
黛玉笑着让人解了斗篷,说道:“没下呢,这死丫头非要我穿过来,说待会儿会下雪。”
李纨看黛玉身后跟着的墨鸽儿一眼,笑道:“难不成你还是个能掐会算的?”
墨鸽儿福了福身子道:“回大奶奶的话,奴婢是看这云厚风寒,恐怕要下雪的意思,防患于未然罢了。”
李纨笑道:“好个防患于未然,是个好丫头。”
宝钗在一旁笑道:“可不是个好丫头,老太太一句话,竟跟紫鹃齐平了,看着是个小丫头却是拿着大丫头的份例的。”
之前墨鸽儿陪着黛玉在贾母处说笑时,贾母道是看着墨鸽儿知事,提了跟紫鹃一等。原先嫡出姑娘屋子里便该是四个大丫头的,如今在贾母跟前养着的只探春是这里的却是个庶出,黛玉如此倒也不算违例,何况还有个宝玉珠玉在前。
李纨点头道:“姑老爷疼女儿,有什么法子,巴巴得遣了来陪着说家乡风物的,咱们这些没人疼的也只能眼馋眼馋罢了。”
这墨鸽儿与黛玉没事就爱说说南边的事,如今黛玉被带着在屋里时常说些家乡话,闹得紫鹃也非跟着学不可。
探春在一旁道:“大嫂这么说来,兰哥儿更有人疼了,姑父是遣了家乡人来,兰儿舅舅不是还特地送了个南匠作的大园子?”
李纨摇头道:“兰儿是生在京里长在京里的,哪里晓得南边不南边的。且那园子如今拿来也没什么用处,真要拾掇起来还不晓得要费多少手脚,想想都头疼了。且先这么着吧,待有空了再说。”
探春点头道:“也是,如今大冬天的,又赶上年节,谁也没心思弄那个。”
李纨点头道:“正是这话儿了。”
宝钗在一旁也道:“可是如此,那些个花草古木不说,就是里头的宅院屋宇若是收拾起来也没个底了。看看各自屋里就知道,屋子不过这么个屋子,三间就是三间,五间也就是五间。可是要真收拾起来,桌椅案几,书画玩器,不晓得又要费多少心神。”众人都点头称是。
墨鸽儿所料果然不差,午后先是下起了雨来,渐渐地就夹上了雪花,紫鹃又遣人送了黛玉用惯的手炉来,黛玉无奈道:“哪里就这么弱了,不过几步路。”
宝钗安慰她道:“你不比探丫头几个离得近,这儿到老太太院子,可不是几步路的事儿。”
李纨亦点头称是,墨鸽儿道:“要说姑娘如今的身子比初来时应好上不少了,却没法子怎么看都像是要被风刮走的样儿,紫娟姐姐跟我们几个虽心知姑娘康健着呢,却还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地不敢懈怠,常听人说眼见为实,只在姑娘这儿,这话竟也不通的很了。”
说得黛玉拿手指头戳她,李纨也笑道:“我记着紫鹃原先是叫鹦哥儿的,我看尽是差了,该你叫鹦哥儿才是。”李纨心里知道,黛玉既已修炼了青冥,身上又有草木仙灵之气,自然气质越□□缈起来。看在俗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