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笑道:“多谢你惦记着。你四姑姑听说你家来了,哪里还坐得住,只往我那里叫我一同过来看你。这天儿越发热了,你看着倒精神。”
几人说笑着都落了坐,碧月樱草几个上来伺候上茶。惜春道:“怎么素云还不回来?别在庄子上待住了,不肯回来了吧。”
李纨笑道:“你能说这句话,也是她知己了。明儿就该回来了,之前使人问去,给我回话道是庄上好得很,让我不用惦记呢。也是这处风水稀奇,专出些泥腿子。”
贾兰笑道:“上回九王爷还说了‘民以食为天’,吃饭才是正经大事。还特地往凤起书院里去了几回,非要说服那头也开农事的课。说是‘内宅主持更该略知农事,才好主持中馈’。人家里头都是大家千金们,他跑去说贤内助的话。先生就道,若不是九王爷身份在那里,恐怕早被云阳先生一顿好打。”
惜春迎春几个也听了新鲜,又问凤起书院的事,“她们到底什么时候开班收徒?这都多少年了。”
贾兰笑道:“她们开也不是像书院那样,一回收百八十个的,也不定时节,入了先生的眼了就收进去一两个。初时还算不上正经弟子,反正是各种琐碎,我也论不太清。姑姑们若有意,下回我就细打听打听去。”
李纨就想起晴雯来,却不知如今是何模样了。
正想着,就听贾兰同他姑姑们道:“我才回来,就听说了府里几桩事。真是乱七八糟的,照我说,娘就不该管这些破事,还不够累着自己的。左右里头也没什么好人,各有罪过,只让她们自己狗咬狗去,管他呢!转眼这天儿更该热了,日日这么支撑着,累出个好歹来算谁的。”
迎春听了冲李纨笑道:“大嫂子,你可是有盼头了。”
李纨笑:“傻孩子呆话,都在一个府里头呢,如今都没人了,我能就这么平白撒了手不成。”
贾兰一甩头:“那……你只说我病着呢,自然没空理她们了。”
迎春惜春听了都笑起来,李纨也笑道:“他是知道我从前最不耐这些琐事的,别说府里头这千头万绪的了,就是院子里的事,也都是嬷嬷们在管,我都懒怠过问。如今见我接了这府务,怕我闷着了。只虽是好心,却净出些馊主意。”
迎春便问:“嫂子说从前不耐,难不成现在管了几日倒‘食髓知味’了?”
李纨笑道:“哪有这样好事。只是也犯不着花心思特地无逃避罢了。”
迎春又问:“那如何原先不耐的,现在倒能耐得了?”
李纨想了想,笑道:“大约是因我心里没有一心要去做的事吧。”
见迎春几个都不解,便接着道:“寻常我们不耐某事,不多是因为心里另有所好的缘故?设若有本爱看的书,有两样想品的茶,却要被俗务所累,不得清闲,自然心里就不乐意了。或者耐着性子生忍着,或者就要寻法子躲了差事去。好一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今我也并无甚喜好念想,呆着便呆着,去议事厅坐着便坐着,都是一样的,是以也没有原先那么不耐了。”
惜春却道:“嫂子这个却说漏了,就算一时没有喜好之事,也仍是不会去做可厌之事啊。哪怕就这么闲着什么都不做,也比去管那些劳什子的好吧。”
李纨摇头笑道:“你想岔了。你方才所说的‘哪怕呆着什么都不做’,就是你要推了家务而去‘做’的事了。因此仍是两心相较。若真的另一头什么都没有,家务事也就无从论起好坏喜恶来。你忘了那句‘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了?”
迎春细细体味了片刻,道:“照着嫂子的说法,若是没有喜欢的事比着,也就显不出那些惹人厌烦的事来了。可是这个道理?”
李纨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你要自己真能证到这个滋味才成。常说人‘心不在焉’,我看竟是众人常态。多数总是手里做着这个时,心里又惦记着旁的。人虽在这里,心不是在往前计划,就是在往后叹息。如此比对着,才会显出眼前手上这一刻的好或不好来。
你只想想,你若心里记挂着哪个新的阵图符文的,是不是连吃饭请安这样的事都不耐上几分?可见这心里的力道体会是最骗不了人的。有所耽溺便有所轻忽,自生喜怒,作耗心神。这才说人的七情原是个好事,你能觉察自己的喜怒之意,才知道心里的力之所向。竟是个照心的镜子!”
迎春听了心里很有滋味,因笑道:“这回邢妹妹没来,可是可惜了。还有林妹妹,也少听这几回。我倒该都记下来,下回再聚时好说给她听。”
李纨笑道:“你趁早罢手,她身边跟着个鬼丫头,哪里还消听我们说。只她乐意,那丫头整日整夜说都不带累的。”
一时想起妫柳来,众人才觉黛玉这回真是已经家去好久了,不免添些思念之意。
晚上人静,李纨把贾兰留了说话。先问了几句他们书院的话,才道:“你上回不是说你们书院后头还有好些术业有专攻的?又说他们缺银子。我这里如今换了几样产业出来,我也不想留在手里,就要寻个可给的地方。
因这些东西本来也是因些机关器械换来的,如今仍用到哪些东西上去,也算得其所哉。你这回回去,就替我问问这个事,让他们那里派个合适的人来。若是实在不成,就只过你手也好。只千万动静小些,若让这里得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