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橘听了也皱起眉头:“也真是奇了怪了。”
迎春倒一笑不说话了,绣橘又催问,迎春摆手道:“罢了,已使了法子了,不定什么时候就知道了。”
绣橘合掌念佛道:“阿弥陀佛,早早把这事儿弄清楚了,解了心结,或者就能云开雾散重见天日了。”
迎春一笑不语,据她看来,孙绍祖并非一味胆大妄为意气用事之辈,敢如此对待自己,必不是凭一时心绪,既如此,恐怕挖出来的根由便不是能轻易化解得了的东西。只她也到底猜不出究竟来,只好等水露石出那日。
或者还真让贾兰说着了,那阵子的风水真不怎么样。不说薛家同迎春,只说彩霞自嫁了魁子,那日子也难过得很。
头一个她就不是乐意嫁过来的,再加之魁子那副尊容和地痞流氓的性子,彩霞那是在王夫人身边当了多年掌事丫头的,如何能看上这样的货色?只天不长眼,偏把这两个凑成了一对。且因这场婚还是凤姐出口保的媒,彩霞家里人还觉得极有脸面的。加之彩霞从前的事儿家里也知道两分,故见她不乐,都只劝她安心过日子的,分毫体谅不得她的苦楚。
彩霞娘说她:“姑爷的样貌虽不出众,过日子难道就图一张脸的?!亲都结下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你这样那样嫌弃他,他知道了心里岂有不恼的?到时候闹起来,你要我们撑腰也难。我劝你,趁早收收心,踏实过日子才是正道。”
几次下来,彩霞也不说这些了,也想过认命。只这命也不是那么好认的。她又没有迎春自保清静的手段,那个外头吃喝嫖赌了回来,把她往炕上一拖,又哪里有半点夫妻温存之意?惹得彩霞烦了,不从他,他便劈头盖脸打将起来,嘴里还一行骂着:“破鞋儿小□□!还跟老子充起正经人来!你当日怎么舔男人的当我不晓得?!这会子倒敢推搡起来!怎么爷们骑得你,老子正经拜过堂的反骑不得你了?!”
彩霞被说中心事,越发羞愤交加,泣不成声。
且这魁子素日里喝酒赌钱无所不为,旺儿同旺儿家的父母两个又宠着,他或有不趁手的时候就从彩霞这里摸了东西去当钱。若问了,他也不躲,只别想要回来,若催问急了,说不得又是一顿好打。
这十赌九输,还有一赢的时候呢,这赢了又怎么说?赢了也别想他赎了东西还回来。只把赢了的钱请了一众狐朋狗友往酒家窑子里逛去,散光了再说下回。如此日子,又有什么盼头?彩霞还不能多说,那来旺家的是个厉害的婆娘,最容不得旁人说自己儿子一句不好的。初时彩霞不知,还在这婆母跟前劝上两句。说完了,转头男人回来了就是带着酒气一通揍,婆母在一边看着说风凉话:“人在心不在,敢说自家男人不好的,这就是规矩!”
不上半年,彩霞形容憔悴哪里还复当日风采。玉钏儿几个有时候也在王夫人跟前说起,只望王夫人念着点从前旧情,帮扶一把,那头也不敢如此嚣张了。王夫人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有这会子劝的,他们好了说不得反过来就是怨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劝你们也少管这些。”玉钏儿几个也只好作罢,只金钏儿听了暗暗冷笑。
这日也是巧,贾环从外头回来,恰逢彩霞得了旺儿家的话,往家里拿东西,就给碰上了。彩霞一愣,刚要行礼,贾环好容易认了她出来,惊讶道:“彩霞?你、这、嗐!怎么这般老相了?!”说了摇摇扇子赶紧走了。倒把个彩霞气怔在那里,良久才回过神来,一步步挪回家去。晚间魁子回来,也不晓得哪里听了两句疯话,非说彩霞今日私下去见了贾环,又着实折磨了一番才罢。
当此春寒,月光都带了霜意,魁子在一旁鼾声如雷,彩霞睁眼看着窗子,眼中早已无泪,心里恨意翻腾。看着熟睡的魁子,她恨不得起来掐死了才好。只恨自己女流之辈,不得那个力气。边上屋里的那对老不死的,彩霞也恨不得生吃了他们才好!再有白日里遇见的贾环,连着他那两面三刀的老娘,个个都该死!还不止如此,还有硬要保媒的琏二奶奶和见死不救把自己活推入火坑的二太太,哪个不该死?!
想想自己当年,看出周姨娘的厉害来,便刻意接近讨好,求周姨娘教导。足求了三二年,周姨娘才应允了。如此数年,果然成了王夫人的心腹大丫头。又看宝玉那头实在堆成人山了,便把希望托付在贾环身上。这许多年下来,那母子两个因着自己得了多少好处?!如今却是这么个了局!
说起来,这半世努力竟是个天大的笑话!花尽心思,学这学那的,最后就配了这么个人渣!叫她怎么不气怎么不恨?!只光恨着又有何用,那些夫人奶奶们不照样该吃吃该喝喝,照样活得舒服风光得很?只自己在这里受折磨。
能耐这东西,能成事自然也能败事,能求生自然也能求死,能祈福自然也能招祸。事到如今,既是上天无门了,那说不得就只好往地底下走了!
月下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