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母这些日子除了张罗做寿的事儿,就是管教众仆役下人的口舌。贾府陪嫁来的几个听了管事传下来的话,都不由得咋舌。这孙家也太狠了,这是要在一众亲戚跟前把自家奶奶的名声一踩到底啊。真是下等人家没脸没皮的,就算薛家那样闹,薛家姨太太也不会在旁人跟前说起自家媳妇的不是。丑事不出门,哪家没点不顺心的,说出来平白让人笑话,落了媳妇的面子,孙家就有光彩了?真琢磨不透这老娘们的心思。
心里虽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敢拗着。做下人难啊,祖祖辈辈都为奴为仆的,生死婚嫁都在人手上。眼看着陪嫁进了孙家,那往后子孙后代就都是孙家的奴仆了,还能跟主子拧着?再说了,在贾府里更奇怪不可说的事儿还有呢,又不是没见识新投来的生瓜蛋子。遂都谨遵吩咐,在先来的亲戚跟前不多不少的露上两句,先起起风儿。
孙绍祖得了孙母的意思,在那之前日日都在家里。孙家的亲戚好多都不在京里,如今得了请,都要提前两日赶过来。好在孙家宅子也不小,倒也安顿得下。孙绍祖便忍几日饥荒,只在众人跟前演个孝子模样。
到了离正日子还有三五日的时候,在里头叮里咣当大闹了一番,黑着脸拂袖而去。自然有好打听的问去,就是从前那套话了。
迎春跟前就两个人,想要出门都不易,外头有媳妇婆子看着呢,都是孙母的人。迎春索性也熄了心,只在里头安坐看书,管他们外头的戏怎么唱去。
众口铄金,这上下人等都一个口径,邻人隔壁更不知他家事情真假。只“国公府出来的姑娘性子傲,不把婆母相公放在眼里”这样的戏码,实在比国“公府姑娘遭婆母虐待无处伸冤”这样的说法更容易让人采信。平民百姓只认哪个势大,旁的曲里拐弯的细枝末节哪个能论的清楚?不过看个热闹罢了。
且这许多日子,眼看着婆母大寿,到了许多亲戚,也没见这做儿媳的出来待客见人过,可见那架子了。倒是常看那当婆婆的吩咐厨上捡了好的做了给送去,一会儿就给退回来了,又是挑滋味又是挑火候的,还得重做。只看孙母那小心翼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也大概能猜出这对婆媳常日里相处的样子了。
那从老家来的亲戚里,早先还有艳羡孙家攀上高门的,这会子见了这个式样,不由得兴叹:“这公主也不是哪个都伺候得来的,这样的夭寿富贵,真是不要也罢。”倒对孙母多了几分同情。尤其是眼看着就到正日子了,这儿子还被挤兑得连家都回不得,更可怜孙母了。
照着孙母同孙绍祖的商议,正日子一早,孙绍祖就该赶回来的,毕竟演的大孝子,若为了受了媳妇的气就连老娘的寿辰都不敢出面了,那戏就算演砸了。可这日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正堂里香烛纸马都烧过了,这孙绍祖还没有回来。幸好这回族里来的人齐全,几个族侄帮着应付过去,也不算太大差错。
为着挤兑迎春,这正日子自然也不会让她出来见人的,这样才好坐实她“趁婆母做寿忙碌无暇他顾,私会姘头”的罪名儿。
若是孙绍祖回来,迎春不出面自然无妨,尤其孙母再面带难色地替自家儿媳开脱两句什么身上不舒爽的话,那戏就更足了!可惜,如今这儿子也不见人影,儿媳妇也没出来,这好好一场寿宴就变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怎么看怎么像绝户办喜寿。孙母面上还得笑着待客,心里是又急又恨。
又偷偷遣了人去锦香院寻孙绍祖,连派了两回去都没回来人,眼见着就要开宴唱戏,实在不像话了,赶紧再叫人去寻。这回多去了几个,倒回来一个,说是自家大爷在那里有十分要紧的事,如今不见人。锦香院也是有来头的,要他们硬闯他们也不敢。
孙家在一族里头也算有点名头,一家子能钻营,孙母又是个不饶人的,自然也结下不少仇怨。这会子便有忍了笑看笑话的,“大娘,想是这京城里热闹太多了,咱们大侄子看热闹看住了也未可知。不如趁早开席,咱们一行吃着一行等。”
族长夫人一会儿也发话了:“弟妹,没有让一桌子长辈等他个晚辈的道理。”
孙母无奈,只好安排开席,又让戏班子唱戏。自己告个罪,往后头更衣洗脸去了。
戏刚唱了两出,外头慌慌张张跑进来两个家人,连连寻太太。众人见那情形不像,便问何事,原来就是先前遣去找孙绍祖的,这回人倒是找着了,却不大好,正要回来问主意。
世上素来不缺好事爱热闹的,一边起身随着去里头找孙母,一行打听那头的话。仆人嘴上也没有把门的,一问之下,众人才知道这会子这孙绍祖竟是在长安城里有名的花楼里!好嘛,老娘做寿,儿子忙着嫖粉头,不得空回来磕头,这话儿可真是……如今听着,还是病倒在了花楼里的意思,嘿!
孙氏族长令人去里头相请,却见那丫头神色惊慌得跑了出来,连话也说不出来。族长心里奇怪,只那是内院了,自己倒不便进去。便让自家老婆带了几个族中的婆子媳妇们进去看看。不一会儿,就听自家婆子的大嗓门:“唉哟!个老不休的!可是脏了我的眼了!”声儿都激动得打上颤了。
这下子老族长想拦着也不成了,这家伙一听就是大事儿,几十号人都急着往里冲。老族长再立着就是挨踩的命了,没法子,也只好跟着人流往里走。
孙母的小院三间正房,中间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