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啊!”预料中黄威听说自己外甥被人打,勃然大怒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反一副淡然模样:“韩隗。”
见舅舅如此神情,韩隗心中突然莫名地忐忑:“舅舅。”
黄威:“对了,你方才说什么,昨日只高文一个人出差使?”
韩隗:“是,就他一个人去的。”
“混帐东西。”黄威突然冷哼一声:“衙门里的制度难道你忘记了,但凡官府有差使下来都必须有两人以上的衙役和民壮在场,否则就是不合规矩。据我所知道,我可是派了四个民壮随你一道去黄河边上查缉流民的,怎么只高文一人,你们又跑哪里去了?”
韩隗:“舅舅,我们几个昨天都有事耽搁走不开。”
“嘿嘿,有事走不开,这天底下又有什么事情比衙门里的事还大。”黄威的脸色难看起来,冷笑道:“一定是你们几人偷懒,只顾着在家里吃酒耍钱。在我跟前说假话,也不想想我在衙门里呆了多少年,你们那点鬼名堂骗得了别人须骗不了我。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晋北的仗打成一团,流民四起,已经有人流窜到陕北了。你玩忽职守,若是有人跑过河来,上头追究下来,我可保不了你。”
他先前一脸的平和,如今一板起脸来,屋中的气氛变得凝重,隐约有一种威压压在韩隗心上。
韩隗背心出了一层毛毛汗,讷讷道:“这不是没出事吗,近段日子黄河边上可安静得很。”
“那是你运气好,现在没出事不等于以后不出事。你这种敷衍了事的性子,将来可是有闯大祸端的。”黄威恼怒地站起来,指着他低喝道:“还有,听人说,但凡有人过河,你也不管来的人是什么来历,又有没有路引,只要给钱就放行,是不是?你你你,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舅舅……”韩隗将头低了下去,额头有汗水滴下来,“舅……舅舅,外甥女婿家里穷得厉害,一时间挨不住贫苦,这才,这才……”
“别说这些没用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错了就是错了。”黄威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严厉地问道:“还有,你说高文打你。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平日间对人家诸多欺凌,见人家是个老实人,得了银子是不是将人家那一份儿给吞了。”
“我我我……高文就是个傻子,他拿钱也没甚用场……还有……”
“什么还有,住口!”黄威一拍桌,怒喝:“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高文就算再傻,可他好歹也是李班头的外甥,你欺凌他就是不给班头面子。我与李班头乃是同僚好友,你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我黄威面子。还有,你韩隗好歹也是个民壮伍长,手下管着好几个弟兄。做人家的头儿,讲究的是赏罚分明,一碗水端平。所谓,公生明,廉生威。你私吞手下弟兄应得的那份,以后还怎么带队伍。”
说到这里,他已是痛心疾首了:“枉我以前还对你寄以厚望,还想着再派些差使给。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一个没个用处之人。滚出去,别叫我看到你!”
“是是是!”韩隗见黄威大发雷,更是汗出如浆,再不敢多说一句话,急忙退出耳房。
因为心中惶惑,一脚绊到门槛上,若不是他伸手抓住门框,还真要闹个狗吃屎。
看到外面衙役笑嘻嘻的表情,韩隗羞愤欲死,心中低骂:好你个黄威,还是舅舅呢?外甥吃了这么大亏,你不但不为我做主,反替高文那小畜生说话,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有你这么当舅舅的吗?
还说什么你和李进宝是同僚好友,呸,别以为我是瞎子看不出来。你早就想把他从班头的位置上撸下来换成自己人,你们二人就差动刀子了。
真他娘的虚伪!
看到外甥女婿离去的背影,想起方才他猥琐的神情,黄威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焦躁。
黄主薄家中人丁单薄,也就这么一房亲戚,本想着好生提携提携这个外甥女婿,也好在将来做自己的得力臂助,这才让他做了民壮的伍长。本打算等韩隗干完这件差使之后,再做使用。却不想,这事这小子干得实在不漂亮。
首先,他和高文这一冲突,事情必然传到李进宝耳朵里。这个李班头和自己素来不和,将来必然会有分出胜负的一天,可却不是现在。
新的县大老爷还没就任,将来是什么情形谁也不知道。如今宜静不宜动,韩隗这么一搞,那不是将大家的矛盾都摆在桌面上了吗?可以想象,就算新的县尊到任,在短时间内衙门里也是一团乱麻,混沌不明,一旦和李进宝冲突,变数实在太多,打没有把握的仗可不是我黄威的风格。
“这个韩隗,不过是一天几钱银子的生发,你给人家高文又如何?偏生要吞下来,落下不恤弟兄的名声,以后谁还肯替你卖命?直他娘,没见过钱吗,只要进了衙门,有的是发财的路子……这小子真不能用。否则日后只能坏事……可是,我就这么一个值得信任之人,不用他,又能用谁……”
想到这里,黄威也是无奈,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册子,翻开来,写下韩隗二字。
不用问,正是登记县衙衙役的名册,名曰:卯薄。
在之前,韩隗只不过是一个民壮,说穿了,并不是正式的衙役。只有将名字写到这卯薄上,才算是转了正,吃公家饭。
这个时候,新任知县还没有到韩城。衙门里的文书档案都由自己一手掌握,要加上外甥女婿的名字正是个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