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西锦咬牙切齿地发誓,她绝没有想过引起这小屁孩儿的注意。
那日在莳花亭,他们之间,可算是结过梁子的……
至今,她还记得小屁孩儿狠狠地瞪她那几眼。当然,他号称的“八十大板”,她也是记得的。古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何况还是只初生虎崽儿,这小老虎的脾气不要太暴躁啊。
慕云铮傻呆呆地瞅着这张黑脸,心下只觉得面相轮廓怎么看怎么眼熟,可愣了半天,到底是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挠头想了想,他再次不经意地拿起一串炙羊肉。
这已是第五串了穿越异世之崛起。
慕云铮搅了搅舌头,只觉得满嘴里都是那股香香辣辣的炙羊肉味,实在是惬意得很。
羊肉虽好,就是吃多了有些发燥。
慕云铮小奶狗似的伸出舌头直呼呼,小手抓着竹签子不停地挥舞,显然就是一副燥动的样子。
这小模样把大宫女们给心疼的呀,芸香赶紧命人端上一盅兰雪茶。
闻到熟悉的茶香,慕云铮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吐舌头。
芸香眼角微跳,几番心思划过心头。这兰雪茶便是产自绍兴日铸岭上的日铸雪芽,用的水是装坛子密封运进宫的镇江金山寺冷泉水,这道茶素日里都是殿下的心头好——可如今,为了块炙羊肉,殿下竟然连兰雪茶也不吃了。
见此,岑西锦默不作声地端上一盏酸梅汤。
太子殿下默契地接过,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气味,见里头还放了一只小银勺,于是就乐了。
这是岑西锦特地放在井底凉过的酸梅汤,里面还放了几勺醪糟酒酿调味,喝起来酸中带甜,甜里头还浸着一丝丝儿酒香。
“这是什么?我还从没喝过呢!”兴之所至,慕云铮也顾不上自称“本宫”耍威风了,只是兴高采烈地围着岑西锦一炮接一炮地追问,“这里头白白的东西是米吗?尝着却又不像,倒是酸酸甜甜的呢!”
岑西锦愣了愣,不曾想慕云铮连醪糟也不曾吃过,遂老老实实地解释道:“这个,是醪糟制成的酒酿,白色的米却不是殿下平日里吃的粳米,而是糯米。”
“大胆,竟敢将这等寻常百姓家的粗贱食物拿给太子食用!”蝶儿柳眉倒竖地呵斥起来。呼,终于挑到错了,憋屈一晚上了都,再不说话她嘴里就快发臭了。
蝶儿那尖声尖气的呵斥,把岑西锦的心给叫得直打颤儿,心道,冤枉啊,她实在不知道太子不能吃这东西啊!还有,醪糟啥时候成粗贱食物了?
这个嘛……
想到太师执起小手板说过的话,慕云铮含着勺儿,口齿不清地说道:“这是粗贱食物么?本宫倒觉得十分清凉解渴,就当是尝尝民间疾苦了。”
堵得蝶儿哑口无言。
总的来说,这一顿宵夜,太子殿下吃得很高兴。
太子高兴了,有的人也就跟着高兴了。
比如王湘,被特许在殿下身边近身伺候。
比如岑西锦,摇身一变,成了东宫小厨房的副采办。
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
比如芸香,比如蝶儿,比如东宫小厨房里的半壁江山……
若将麟趾殿比作波涛汹涌的汪洋,那么小厨房就像是一潭沉静的死水。
死水,死水,既然是死水,就应当万年不变。
太子殿下一高兴便赏赐给岑西锦副采办的职位,乍一看,不过是一件小事名少的心尖爱妻。细细想来,却无异于将石子丢进深潭,惊起圈圈涟漪。
当真是,炸开的油锅,沸腾的水。
原本小厨房里的势力大体上分作两派。
一派以厨房采办刘嬷嬷为首,刘嬷嬷的干女儿红糖、绿豆,以及绿豆的好姐妹青枣,都算是其中的积极份子。
另一派则以八宝为首,包括在她身边学厨艺的几个小宫女,还有被她妹妹四喜招过来的几个跑腿的粗使小宫女。
两派之间,关系微妙,复杂,万缕千丝,又在相互牵制间成就平衡。
可如今,偏偏多了个副采办岑西锦。
按照渊源来说,她应当是八宝一派的,然而她如今副采办的身份地位却又不低于八宝……
面对这一系列变化,岑西锦唯有感叹:原来不只后世有办公室政治,古代这会儿连个小厨房都能闹得炮火连天!
然而,岑西锦素来便不喜玩弄权术这一套,她从来便是个实干派。
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不争不抢,云淡风轻,就是她的处世原则——就这样,岑西锦成了个光杆儿司令。
副采办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便是能经常走出东宫四处游荡了。
当然,她身为宫女,便只能走出东宫;想要走出皇宫,却不是她现阶段可以期盼的。
就算是这样,岑西锦也很满意了。
这些日子里,王湘忙着使出百般手段在麟趾殿内大献殷勤,没空儿搭理她,岑西锦便整日半日地在东宫外面游荡,倒也结交了几个朋友。
一个是尚功局司计司的肖桂芳肖典计。
一个是酒醋面局的同乡小太监马德禄小禄子。也是因为他,岑西锦才知道,这个身体的原主是夔州府东乡县太平里的人。
还有一个便是御马监的小太监李富贵小贵子。
与岑西锦关系最铁的便是小禄子,其余两个颇有利益之嫌。
这日,岑西锦去酒醋面局领面,见小禄子衣衫崭新,面泛红光,竟与平日里大不一样,遂笑着问道:“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