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五十二年四月二十七日申时三刻,皇后燕氏薨逝于坤宁宫。 皇宫里死一般的寂静。 从坤宁宫到角角落落,所有人都尽量稀释着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触怒情绪不稳的圣上。 圣上呆坐在皇后的榻前,仿若雕塑。皇后病重以来,他常常坐在此处。或批奏折,或观闲书。时不时的看看昏睡的皇后,看着那微弱起伏的锦被,便觉得无限安心。可此刻,一切都不会动了。不管是平时就几乎观察不到的鼻翼的微颤、还是偶尔才会有的翻身,都通通消失不见。圣上呆坐着,好似只要自己不起来,或许下一刻,皇后又会缓缓的睁开双眼,温柔的劝说他以国事为重,试图把他撵回乾清宫,以免过了病气。皇后永远都是那么和眉善目,一直到死,都是。 宫廷里沉重的钟声敲在京城里每一个人的心上,皇后的丧报一层层往外传。从北到南,从皇都到县城,快马加鞭,不敢耽搁丝毫。圣上却好似无所觉,他握着妻子的手,细细摩挲着,低声笑道:“睡吧,你身上不好,就多睡点儿,别操心了。” 太子与众皇子连同妃嫔们悄无声息的站在外间,没有一个敢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敢劝慰。 天渐渐黑了,宫人用余光打量着环境,是点灯?还是别动弹?犹豫的望着彼此,始终没有做主的人。宫里的空气粘.稠如胶,每一下呼吸都好像要用尽全力。惶恐充斥在每个人的心间。 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圣上再也看不见皇后的脸,用手去触摸时,被只剩冰凉的皮肤狠狠刺激了一下,寒意化成尖刀直.插心底。圣上顿时泣不成声,把皇后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燕燕,燕燕,你什么时候才醒我想你了。” 宫人奓着胆子把灯笼点亮,室内烛火摇曳,正红的百子帐上的童子白胖可爱。透过光影,圣上回到了许多年以前。新婚之夜,皇后当时年轻稚.嫩泛着红光的脸,低低的道:“奴叫燕燕,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的燕。” 皇后的声音婉转轻柔,好似柳絮拂过心间。痒痒的,却不舍得拨开。嘴角噙着的笑意,一辈子都没消失过。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安适和乐。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圣上再次伸手抚过皇后的额头,久病之人,昔日的容颜都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泛着青紫的惨白。皱纹爬满了脸,颧骨异常的突出,瘦骨嶙峋的脸颊上,依稀能分辨出昔日的风华。圣上的脑海里,清晰的刻着他们初见时一颦一笑。他记起刚大婚时的举步维艰;记起长子殒命时的爱哀欲绝,更记得广纳妃嫔时的强颜欢笑。皇后可以无子,但皇帝不能无后。一个一个的美人进门,皇后的笑容从未有一丝改变。可她孤枕难眠时,也一定很难过吧。 “你还是怨我了。”圣上的喉咙肿痛如火烧,“所以不要我了。其实你不愿意,可以同我说。一辈子的夫妻了,这个时候撇下我,算什么?”圣上终于哭出声来,他趴在皇后渐渐开始僵硬的胸口,不住的抽泣。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生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燕燕,你说话不算话。我们说好的一直在一起,可你先走了。” “燕燕,再看我一眼可好?就一眼!” “你一句话都没留给我!”圣上忽然大声,话毕又降低了音量,“燕燕……燕燕……回来吧,求你……” 没有回音。 圣上压抑的哭声犹如野兽的低鸣,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无限的哀伤。他早知道自己会痛,可没想到会这么痛8母早早离世,宫人来回更换,如今,陪他最久的皇后也毫不留情的走了。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呵。 侍疾许久的福王两脚一软,跌坐在地上。这一下好似拨.弄了开关,先前的沉默换成了嚎啕。皇子公主们纷纷跟着大哭,宫人们趁机点亮了所有的蜡烛与灯笼,又把坤宁宫照亮的如同白昼。 太子膝行向前,劝道:“父皇,该给母后换衣裳了。” 圣上没搭理。 太子再次劝道:“父皇,别误了吉时。” 圣上忽然暴怒,一脚把太子踹翻在地,无理取闹的怒吼:“你.娘还没死呢!” 太子被踢中腹部,痛的冷汗直冒,却不敢吱声。圣上震怒之下,余下的皇子没人敢去搀扶,更没有太医敢上前检视。所有的人继续跪着,连福王都停了哭声,只红着眼流泪。 四月的京城,春暖花开。地龙早停了火,平日踩在绵.软的地毯上十分舒适,可跪了一夜的皇子公主们,都觉得凉意往上涌。自鸣钟敲过五下,正是凌晨最冷的时候。无人动弹。 皇家的亲情淡薄的看不见,太子或哭亲娘,福王或悲养母。可是比起来自心底的难过,眼前的局势才是寒彻骨髓。太子连续几日被斥责,与此同时更可怖的是对平王、瑞王与景王的夸奖。皇后的身体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圣上的肆意妄为,惊慌的皇后根本就再也撑不下去。三十七年的太子,还没识字,就开始旁听朝政太子,若说他有不够老练之处难免,却是天资所限,非人力可强求。皇子里唯有福王天资聪颖,心却不在正道上。余者皆平平。不管嫡还是贤,太子都当之无愧。 一个当之无愧的太子,就这么连续几日被圣上训斥着,明明白白向世人昭示着他的不满。皇后几近绝望,她几乎赢了一切,却没赢过时间;她知道事情的缘由,却无计可施。惊怒交加下,到底没争过命,与世长辞。 皇宫里笼罩着诡异和不安的气息。水珠一颗颗落在地毯上,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