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
冷冽的西北风席卷着每一个角落。每个人的嘴里都不停呼出白气,但额头上全是密密的汗珠,士兵们单薄的棉衣早被浸透,身上的高温与天气形成鲜明对比。厮杀,不停的厮杀。没有杀过人的新兵已不知道惧怕为何物,砍到大脑麻木,砍到一切思维停止。心中只有唯一的念头,他死我生!
渐渐的,手脚也开始麻木,唯余机械的砍杀动作。偶或能休息的时候,便不得不感激训练时的严苛。老兵之珍贵便在于此,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活命的法门。而战场上,活下来就是胜利。
十五天的激战,每个人都疲倦不堪。战场上依旧嘈杂,兵器接驳声不绝于耳,却是没有最初时中气十足的吼声。断肢残块不足为奇,地上满是尸体,有他们的,也有蒙古兵的。蒙古人依照人头记军功,活下来的腰上总绑着人头。原先,中原也是这么干的。可是体能不够,绑上了人头战到最后几乎再无余力。军户戍边,有时候也未必是为了军功,更多的是仇恨。我的家人被杀了,我的友人被杀了,连我的邻居也被杀了。刻骨铭心的恨,刻骨铭心的仇。
远远看去,众人的动作似乎有些迟钝,可挨到近前,却是手起刀落,毫不犹疑。袍泽一个个的倒下,从马匹上落下,被自己人或对方的马践踏。兵荒马乱里,谁也顾不得许多。所有人杀红了眼,昨天还互相打趣的人,今天就死在眼前。带着出离的愤怒与死人的期盼,杀!
没有人能够连续的运转,双方都不能。最高统帅调度着兵马,轮番休息,又轮番厮杀。赵总兵双眼血红,十五天里他能休息的时间极其少。撑到今日,几乎已到极限。闭上眼,耳朵还不停的接收着外界的信息。蒙古已呈颓势,只要再坚持一会儿,蒙古就能溃败。八年,他来大同八年。第一次能组织大规模的出城袭击;第一次真正的主动迎敌。这场仗打的惨烈,大同太原两镇几乎无法有效统计死亡人口。但蒙古也很惨。即便他们输了,他们死了,蒙古也将受到重创。为边境迎来短暂的安宁,以度过朝代更迭的乱象。否则中原大地为了边患,只能不停的加税、加税。加到最后,即便蒙古人死绝了,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不灭的王朝与家族,无法力挽狂澜,至少能尽力苟延残喘;看不到子孙后代,至少别让暂且年幼的孩子颠沛流离。
出身使然,赵总兵是天生的□□。先皇后对赵贵妃的笼络,在不知不觉中,迫使整个赵家都上了太子的战船。一个有手段的女人!没有先皇后的撺掇,他不会这么快爬上总兵。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办法厌恶。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的人,可以谈判的人,才是好人。其余的……
叶俊文不知躲在哪个角落发抖。朝臣痛恨昏君,未必都为了天下苍生。昏君太难伺候了,赵总兵心中的天平逐渐偏向太子。心中又充满遗憾,他毕竟长于皇宫。与徐景昌幼年的举步维艰不同,皇后想要笼络的人,其待遇可想而知。年少时的训诫犹言在耳,无怪乎福王对皇后死心塌地。确实是位好母亲,对福王是,对他亦是。总不能让养母的儿子,就这么死了。皇后真的有恩于他。
赵总兵小眯了一下,又睁开眼,继续在高处观察战局。能做到将领的,目力都非同一般。但现在他有些看不清。天黑了,电烛的火光闪起了信号。徐景昌跟着他的上峰往左翼支援。他从小就不爱上文化课,却是此次战役中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人仰马翻。身上无数伤口在流血或是结痂,但他比死了的人幸运多了。
“不用功成名就,你活着,我就嫁你。”
火红的身影,娇俏的语调,盘桓在徐景昌的脑海中。
骑兵的对决,是力量的对决。两匹高速奔袭的马,马背上的人短兵相接。徐景昌的手臂一麻,武器几乎落地。调转马头躲过袭击,反手劈掉侧面来袭之人。战场上的混乱容不得人思考,凭借的都是日常训练出的身体本能的反应。袍泽来到身边,徐景昌稍微放松一点,调节着呼吸。远方箭矢飞来,挥刀砍掉。不过瞬息,继续加入战斗。
很累,但徐景昌感觉到了蒙古人更累。用力的砍杀着,大同的将兵们,按组计军功。徐景昌需要军功,需要蒙古人的鲜血,来成就自己。杀人,早已不惧。他甚至能冷静的思考,怎样杀才最有效。如果实在杀不了,就砍断他的手。在战场上失去战斗力,总是会死的。
蒙古人真的很难对付。徐景昌运气有点背,他遇上了个蒙古的将领。短暂的对峙,立刻对砍。徐景昌的马是好马,刀是好刀。对方亦不差。看着徐景昌的装备,那蒙古将领的眼中闪出精光。杀了一个当官的,比杀了当兵的,功绩高的多。
魁梧的蒙古人,对上同样魁梧的徐景昌,谁都不敢大意。三个回合,五个回合,势均力敌。
是个硬点子!双方都如是想。
徐景昌的刀刁钻的砍向对方,那人险险避过,胸口却拉开了个大口子,鲜血染红了衣袍。愤怒的蒙古人就像受了伤的野猪,疯狂的反击。徐景昌的身上立刻连续出现了几道伤口。徐景昌连连后退,寻找反击的机会。但那人已然发现,徐景昌的力量不如他。拼技巧拼不过中原人时,最好的方式就是横冲直撞。
徐景昌被逼的几乎逃窜。他的手臂有些抬不起来了,被强敌盯上的感觉,让他紧张的忘记了伤口带来的所有痛楚。他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