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指挥使的官衙与布政使的一样,在水灾过后经过了简略的修缮。按规制修建的房屋,大同小异,无非是后头圈了一块演武场,看起来宽了些。翠荣先带着人收拾了好几日,一切妥当,庭芳才告别陈凤宁夫妻,搬入了都指挥使的官衙。因徐景昌的职位获得的住所,庭芳住正房就理所当然。东西两厢加倒座,总算把人都排开了。
钱良功年长,周毅官大,二人谦让了一番,还是叫钱良功住了东厢。庭芳撑着胳膊看外头忙乱收拾,忽然噗嗤一笑。
翠荣笑问:“郡主笑什么?”
庭芳道:“往年在京中,最是讲究男女大防。我们家兄弟姐妹一处上学,不知被人说了多少闲话。可是想想京城地价,又有几个人住的起深宅大院?多数一进的院子,仆妇住在倒座夹道里,先生或是亲戚,自是要占了东西厢。女儿大概跟着父母住正房东间?再来两个亲戚,哪里就真的能不见面了。也不知道那些人讲究什么。”
君子墨笑道:“京城居大不易,我们君氏本家,修的好大院落,等闲外男都是不得进二门的。”
庭芳嗤笑:“你不知道,有一等人最是迂腐,把小姐关在二楼,连个园子都逛不了。再有曲阜孔家,更是可怖。女眷关在内院,竟修建了个引水的小渠,每日由男仆在墙外倒水沿着小渠进内院。那可不是外男等闲不得进内院,妥妥儿的是叫女眷坐牢。生生关死在里头。”
君子墨听的打了个寒颤,万世富贵都跟女人没关系,还不如她家那样自在。
庭芳摇头:“不想着建功立业,尽想着折腾家眷,曲阜孔家,呵呵。”
几个丫头里,庭芳最喜翠荣。故翠荣很是有脸面,庭芳闲话时,就敢凑上去陪.聊。只听翠荣道:“幸而咱们都不曾信了那程朱理学,不然可要闷坏啦。”
君子墨讽刺道:“孔子还是野合冒姓,后头人竟如此‘规矩’。也不知道孔老夫子泉下有知,作何感想。”
这世间但凡脑子没进水的女人,遇到直男癌晚期都是想打死的,古代女人也不例外。打不打的死再另说。庭芳看君子墨满脸不忿,再瞧瞧她身上穿的暗沉衣裳,方想起她夫婿新丧,按规矩得重孝三年。但跟在庭芳身边,是绝无可能穿孝的,只好挑了暗色衣裳。不过民间多半只守百天,毕竟生存才是第一要务,谁真来三年,早饿死了。与更三年丧不可休,说的便是守孝三年的代价,已可剥夺夫主休妻的权力了,可见其艰辛。
总之说来说去,都是地狱模式。庭芳又打量了君子墨一番,问道:“衣裳都齐备了么?”
君子墨点头:“翠荣姐姐给裁了四套,尽够了。”
庭芳想了想,指着首饰匣子道:“寻套银的与君姑娘。”
君子墨忙推辞道:“不敢当,无功不受禄。”
庭芳笑道:“你别拘谨。我最爱打扮我身边的姑娘们,往年在家里时,大伙儿都是漂漂亮亮的我才看的舒服。你如今不好带金的,且拿着银的。过二年寻个好匠人,嵌上珠子才好看。”
君子墨心想堂堂郡主,定然不缺这些。她不是扭捏的人,便爽快接了。大不了以后干活卖力点,教小公子的时候不怠工。
哪知庭芳又问:“你打算守着么?”
君子墨怔了好半日,才反应过来庭芳问的是守节。心想鬼才守那玩意,她夫家都没人,守节的前提可是要夫家给饭吃的。顺道自嘲一笑:“我这个模样,难嫁的出去。打小儿就被人挑拣,还是一个人自在。”
不是守节,而是单身主义?庭芳笑笑:“将来遇着合适的,就告诉我一声儿。我身边的规矩,嫁妆都是我来出的,你不占这个便宜就亏了。”
翠华扑哧笑道:“好郡主,甚时叫翠荣占了便宜?”
翠荣呸了一声:“好端端的扯上我作甚?”
翠华挤眉弄眼,朝着西厢连指了两下,屋里的丫头们顿时了然,笑做一团。庭芳跟着笑道:“什么好事儿,竟不告诉我?皮痒痒了?”
翠华正欲说话,被翠荣狠狠踩了一脚,痛呼出声。哪知豆芽人小.嘴快,立刻卖了翠荣:“周大人昨儿送了翠蓉姐姐一把野鸡尾巴毛!扎的忒好看。”
野鸡……尾巴……毛……庭芳脸颊抽.动了两下,周毅同志,你会不会追妹子啊?那玩意好看是好看,可那是哄孩子的好吗!豆青跳出来道:“翠荣姐姐宝贝的很,都不给我们玩!”
翠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那么丢脸的东西,不挖坑埋了就算很客气了!拿出来叫人耻笑一世么?
庭芳看着翠荣的脸色大笑:“去个人,把周毅叫来。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暗渡成仓,看我不揭了他的皮。”在东湖他们上学的时候,就好几个人眉来眼去,没想到最拔尖的两个凑一块儿了。
翠荣的脸登时羞的通红,深吸一口气道:“没有的事,郡主休听她们胡说。”
庭芳笑道:“现在没有,将来可有了。正好儿周毅的屋子空,我的屋子挤,扫地出门一个,你们都可宽泛些。”
屋子里登时哄堂大笑。
待众人笑够了,庭芳才正色道:“我的丫头一般不许给人做小,不过也看你们自己选,婚姻大事我是不干涉的。你们实在没了主意,我再做主。只话说在前头,叫我做主的,将来过的不好,可不能怨我。”
众女都笑道:“谢郡主还来不及呢。”
庭芳扭头对翠荣道:“我且去问他,看他是不是愿明媒正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