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尘站起来,走到漆拉的面前,看着他那双仿佛泛动着万千涟漪的眼睛,问他:“你说你亏欠吉尔伽美什的已经都还清了……你真的这么想吗?”
“不然呢?”漆拉似笑非笑地看着银尘,目光像是夜晚大雨下的街灯,忽明忽灭。
“那你们过去的那些日子呢?你忘得掉吗?那个时候,我、格兰仕、东赫,我们天、地、海三使徒,都把你们两个人,视为我们心目中的神,过去的一切,对你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吗?”
“过去,现在,未来……对我来说,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区别,‘时间’这种东西,在我的生命中,并不是像一条河,从源头,流向终点。它更像是一面巨大的旋涡,永无止境地吞噬着一切。所以,过去的那些日子,我就算记得又怎么样?忘了又如何?有什么意义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没有出现过。可能他已经死了,谁知道呢。”漆拉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慢慢地说着,仿佛在讲述一个苍凉的古老神话。
“你当然清楚他没死。我站在你的面前,我依然是七度王爵这个事实,就足够百分百地证明,他没死。”一贯冷漠的银尘突然有些激动,他的脸颊泛起血色。
“银尘,你很了解我,我也很了解你。我不傻,你也不傻。只是很多时候,我觉得你比任何人都懂得装傻。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一直怀疑,其实吉尔伽美什早就死了,而你也早就已经继承了上代一度王爵全部兰仕和东赫,都已经战死在了当年那场腥风血雨的浩劫里,唯一还有机会继承吉尔伽美什那套‘不应该存在的’灵魂回路的人,就只剩下你了。”漆拉望着银尘的眼睛,目光像是锋利的匕首,企图扎进银尘的灵魂,“你说我说得对么?大天使。”
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渐渐变暗了,暗红色的夕阳挂在天边,被翻涌的云朵不断蚕食着。
从漆拉房间回来之后,银尘基本就没怎么说话,中午他也没有下楼吃饭。送到房间来的饭菜,此刻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只是早已经冰凉。
下楼吃完晚饭的麒零回到房间打开门,看见银尘还是一个人坐在凳子上,跟自己离开的时候看起来一样,几乎没有动过。他的目光冷冷地盯着桌面上的餐具,一动不动。
麒零清了清喉咙,小声地问银尘,“银尘,你饿吗?要不要我再下楼帮你拿一些上来?”
“不用。”银尘轻轻地说着,抬起头,他的眼睛看起来有点疲倦。
“银尘,你之前说你依然是七度王爵这个事实,就足够证明上代一度王爵吉尔伽美什没有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听得不是很明白。”麒零坐下来,想了想,找了个话题开始跟银尘聊天。
银尘看着麒零的脸,冰冷的目光稍微恢复了一些温度,表情也柔和下来:“你知道,王爵和使徒之间的魂力差距,是天差地别的吧。”
麒零点点头:“嗯,知道。”
“造成这种差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经验的累积或者是魂器魂兽的区别。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当王爵死亡,使徒继承爵位的时候,使徒身体里原本具有的灵魂回路,会在继位的瞬间,密度增加一倍,也就是说,使徒的灵魂魂路,在‘王爵死亡’的触发下,会在体内汹涌生长,复制出一套完全一样的魂路,和原本的魂路对称镶嵌交错融合在一起。而且,这个复制所带来的魂力突变,并不只是简单的翻倍而已,而是一种质的飞跃。但是一度王爵却有着和其他王爵完全迥异的传承方式,一度王爵拥有三个使徒,分别以天、地、海作为区分命名。在一度王爵死亡或退位之前,没有人知道是谁将继承至高爵位。而且更为残酷的是,当一度王爵死亡的时刻,三个使徒中的其中两个,也会随之死亡,他们体内的灵魂回路,也会在存活下来的第三个使徒体内重生,也就是说,最后能够继承爵位的那个使徒体内将同时拥有三套灵魂回路。也因此,他的魂力,会在瞬间冲向一个高不可攀的巅峰。这也是为什么,有史以来所有的一度王爵,他们的力量都远远凌驾在其他王爵之上的原因。”
银尘看着麒零,慢慢地讲述给他听,他的面容仿佛是一面日落下的安静湖泊,充满了昏暗的悲伤,但悲伤里依然有一种温暖的触动。“我是上代的天之使徒,和我同辈的地之使徒格兰仕、海之使徒东赫,他们两个都死在了几年前的一场浩劫里。”
整个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麒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陪着银尘坐着。
“因此,能够继承吉尔伽美什魂力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了。我现在依然是七度王爵,没有成为一度王爵,就足够证明,吉尔伽美什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我找不到他……”
银尘抬起眼睛,他的目光像是被雨淋湿了:“我找了他整整四年了……”
银尘站起来,黯然地走到窗前,他背对着麒零,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真的没有继承三倍的灵魂回路吗?会不会是你新的七度王爵的魂路压抑了之前的魂路,所以你可能已经继承了,只是没有感受到呢?”麒零看着银尘的背影,小声地问。
银尘没有回头,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僵硬了起来,过了很久,他低沉而又缓慢地说:“我说过了……”他的目光里一片漆黑,“吉尔伽美什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