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上的寒冷哪里冷的过心里。
他苦笑了一下。
这时候,自对面的房间里突然传出来一些响动。
这偏殿里本来就很少有人来,更何况在这时候,而且还是从里间传来的。
但是,何容神色如常,对此却并不意外。
他浅笑,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不多时,就从里间走出来一道纤细的身影。
她穿着一席碧绿色的厚重宫裙,外面套着夹袄,整个人都捂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那巴掌大的脸来。
p;在走出里间的那一刹那,看到何容的一瞬,她也是一怔,旋即她抬手攥紧了些身边的苏景铄。
三人打了个照面,气氛一下子就冷凝了下来。
最后,还是何容先道:“别来无恙。”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并没有半点慌张,似是根本就没有把身后那混乱的宫室以及面前走来的敌人当回事。
苏景铄将楚云笙半揽在怀里,然后也轻笑道:“赵王好雅兴。”
他的眸子落在何容手边的酒壶上,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嘲讽。
何容哪里会听不出来,他挑眉,然后抬手按在了酒壶上,湖里的酒早已经被冻住,他的掌心覆在酒壶上,旋即一股温热的内力涌出,当即就化了那已经冻成冰的酒。
“要不要共饮一杯?”说着,何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对苏景铄和楚云笙扬了扬手道:“毕竟,你们远道而来。”
不似以往每一次同苏景铄见面都是剑拔弩张明嘲暗讽,此时的何容的神态就像是在见两位老朋友。
闻言,苏景铄还没有开口,楚云笙先走出了廊檐下,一步一步朝何容走来,她的嘴角轻扬带着一抹冷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赵王还有心思喝酒吗?”
城门已经被攻破,燕楚联军很快就会踏平这里,她和苏景铄不过是为了亲眼看到何容的下场这才特意从这密道出来,只是没有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了何容等在了这里。
原来他早已经查到了这一条密道,然而,他此时神态轻松,却是让楚云笙大感意外。
何容一口饮下杯中的,然后轻笑一声道:“这个时候,才最适合饮酒啊。”
说着,他转了转身子,然后靠在石桌上,面对着楚云笙坐着,并笑道:“这时候,才可以抛却江山,开怀畅饮不是?”
他的话音一落,他抬手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见状,楚云笙皱眉道:“难道赵王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听到这句话,何容捏着酒盏的手一怔,下一瞬,那酒盏就在他手中碎裂成了几片,因为他用力太大,那碎片当即就割裂了他掌心的肌肤。
猩红的血自他掌心滴落,落到他脚下的雪里,宛如他左手上盛开的那一枝红梅。
“难道你希望我对你说什么吗?”何容苦笑,然后丢开了那些碎瓷片,声音也不由得压低了几分道:“该来的迟早要来,你不是想要报仇吗?尽管来。”
在此之前,楚云笙设想过许多种再见何容的情形,她也想象过太多她剑指何容报仇的情景。
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没有什么想说的。
恨,自然是恨得。
若不是因为他,因为他父亲,她和娘亲怎么至于落到上一世的下场。
若不是他的残忍狠辣,苏宗宸不会死,小四不会死,小舅舅不会死,何月英不会死……
想到那些自己如此熟悉的名字,楚云笙心底里翻涌的恨意就要吞噬了她的理智,但是在见到这样一个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仿佛卸去了所有光环的何容的时候,她却没有半点的感慨。
“阿笙……”
何容嘴角轻笑,然后看向楚云笙,
他扬了扬手中的红梅对楚云笙道:“你可还记得锁妖塔外那一束红梅?”
闻言,楚云笙一怔。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是她自出锁妖塔后见到的第一朵花。
在那之前,她不知道这世间的眼色,不知道花的样子,不知道草的清香,然而,这一切就是自何容牵着她的手带她出锁妖塔的那一刻开始改变。
那时候,她无辜无措更无知。
那时候,她以为身边牵着的就是可以为她撑开一片天地的男子。
然而……
后面的事情楚云笙不愿意去回想,因为每回想一次,她就如同身坠炼狱。
身边的苏景铄及时的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并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胸口,借着他的力道,楚云笙才不至于摇摇欲坠。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强力压制住自己肺腑里的恨意和愤怒道:“赵王可知道,我想要如何报仇?”
闻言,何容扬眉轻笑。
他这时候的表情让楚云笙很是不理解。
因为这同平日里何容的作风大相径庭。
就在她疑惑何容这表情是否又在算计着什么的时候,却听何容道:“你们已经夺了天下,还想要怎么报仇才酣畅淋漓吗?”
他知道,如果楚云笙只是要他死的话,她也有过很多次下手的机会,但是她没有。她所谓的报仇就是要夺取他最在乎的——天下。
然而,一直到这最后,何容才知道一直以来自己最在乎的是什么,只不过,到了现在,他即便是说出来了,却也不会有人信。
他苦笑,然后迎着楚云笙疑惑的目光道:“现在我所剩下的,无非是这一条命,既然你想要,拿去便好了。”
说着,他一摊手,做无奈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