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焰发现,为自己治病的人竟是苏摩一族的巫医,而且,是当初医治过自己的那位苏摩王妃的徒孙。
对于苏摩一族,她心中永远有着愧疚。故而才会在苏摩女官日日来探的时候,态度温和。也才会,对于这位热情的医者,有问必答。
帝释天蛮横的闯入,无礼的言辞,桀骜的态度,无一不让她平静的心升起丝丝的怒意。
她,究竟是有什么权利这般对待自己?
明明,说不会再遇到的人是她,却为何还能用这般无辜的态度与霸道的手段将自己带回这须弥山?自己能够料到她定然会拖延行刑的日子,这样便可以羞辱阿修罗一族,却怎样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拖得这般之久。
“你讨厌我?”为什么,你能用这么委屈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呢?“你为何讨厌我?”
明明,是你说厌恶了我的,却还问我为何讨厌你么?
可是,墨焰暗自的嘲讽。自己不应讨厌她的,不是么?
因为,这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
泪,便这样毫无预警的在她盛怒的近颜之前,溢出了眼眶。
从指间泄漏而下的,是自己在她死后再也没有流出过的泪水。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定然是被木屑迷了眼,对不对?
所以才会这般无法控制那怎样也停不下来的眼泪。
“别抹了,我帮你吹吹。”这般温柔到让人眷恋的声音,细致的触碰,仿佛那曾经最最美好的过往里,她将自己当做易碎的宝物那般,捧在手掌之中,小心翼翼的缠绵亲吻。
她只是微微的错愕与呆愣,随之而来的便是落在眸睑之上的轻柔触吻。
熟练的仿佛曾经演练过无数遍一般。
可对于自己来说,那不是仿佛。自己确确实实的,承受了无数次这样的亲吻。
心脏处的紧缩让她冷汗直冒,指尖疼痛得几乎抽搐起来。
终于伸出手推开了那人,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量。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然后呢?
一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模样的帝释天,问她,“公主,你不喝药么?”
她已然无药可救。
须弥山的庆典,恍惚又是一个轮回。
她知晓,这人想要看自己受辱的模样。
“这才乖不是么?早知如此何必挣扎,你要知道……”她的呼吸扑在自己的发上,撩拨起的却是内心的骚动,“自己人在须弥山,本王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自己早应明了,她是如何的恶劣。
“焰儿,你说要是那帮老家伙看到本王吻你,会是个什么神情?”
偏执又任性,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她的靠近,让自己的唇传来了隐隐的疼痛。那,被噬咬的痛楚并不强烈,心口的麻痒才是最让自己害怕的。
害怕到,让自己再也难以支撑。
在虚软的身体窝进帝释天的怀里时,墨焰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坚持终究不过是一个可悲的玩笑。
她喂药的模样一如当初那般笨拙,堂堂的帝释大人又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可自己仍旧记得,她后来是多么的熟练。靠在她怀里时,这苦涩得难以入喉的药汁,仿佛也如甘露一般。
自己,已不可,亦不能,眷恋。
年末。
时间于墨焰来说,其实并无多大的意义,节日于她来说也毫无特别。
那么,为何自己会在寝下之后因难以入眠而起身呢?
仿佛,是在期待什么一般。
那么多年不曾有过的梦境,那么多年不曾掉过的眼泪。
如今每每一夜梦醒,却都是满面的冰凉。
帝释天站在门外良久。
墨焰知道,从她一进西宫宫门的时候,自己便知道了。
可,她不是应该还在宴席上么?
明知门外那人口中所说的是拙劣的谎言,她却仍旧将人放了进来。
也许,自己也不过只是想要一个借口而已。
曾经,在最欢喜的那段日子里,这人带自己去过许多地方。
她对自己说,“焰儿,凡间有句话叫做,人生苦短,咱们是不是该及时行乐?吃尽世间美食,看尽世间美景,不枉此生。”
那时候的自己,并不明白,为何她会说出这般话语。
对面的人笨拙的动作让她竟隐隐升起一丝怜意。过往的时候,两人独处,都是这人为自己布菜斟酒,即便是在最后的那段日子。
须弥山的食盒制式自己再熟悉不过。
她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偶尔还帮自己夹菜,两人这般吃菜的模样仿佛回到了过去一般。
自己却只能沉默着。
“这道是‘业火红莲’,说来这道菜与你阿修罗族还有些关系。”
墨焰不曾想到当初两人的信手之作竟然会在须弥山流传了下来,那火焰映在自己的眼中,仿佛陡然穿越了一万年的时光。
“雪莲圣洁,红莲妖冶,你说这把业火烧得好是不好?”那人指着这道甜品,揽着自己,笑的得意,“本王独爱红莲,觉着甚好。”
好,还是不好呢?
仙杏味苦,即便包了糖衣也不过是个假象。犹如她俩,甜蜜有尽,苦涩无终。
挡住对面人兴致勃勃的箸筷。
这道菜,还是不要再尝的好。
这人仍旧不善饮酒,湿润迷茫的眼仿佛一湖碧绿的潭水,直直的睨着她。
她问,“墨焰,你是不是真的那么讨厌我?”
讨厌么?
若是能够讨厌,大约自己便不会这般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