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把那把剑捡起来,那把剑不是我用的太虚观弟子制式佩剑,湛蓝的刃色,看上去品相不凡,但是也明显不是云逸风夕那种神器。我把它拿在手里掂量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一般想起来这把剑的来历——
那是很久以前我还在甲三组的时候,参加门派战亡弟子招魂仪式的那天,我刚召唤出来的邪影极其不听话地偷了当时大师兄重渊的佩剑回来,无论我怎么说都不肯上交,最后还是我用自己小时候的小木剑骗过了他才交换过来。因为也不敢上交赃物,只能把当时那把剑藏到床底的箱子里。
后来邪影闹别扭,出征,发现邪影是重渊……一桩桩事情接踵而来,这件小事很快就被我抛到了脑后,如今这箱子突然被打翻,看着这把剑,我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唏嘘之感。
这就是……重渊当时的佩剑啊。
我把那把剑拿在手里细细打量着,重渊在成为首席大师兄之后,就换了神器云逸风夕,这把剑虽然陪伴他的岁月也很久,可却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名气。就像是重渊的少年时期,大家只看到他成名后的煊赫光耀,却无人知道他也曾有过那样稚嫩青涩的青春。
他的少年时期……寂寞而沉静,孤独而内向,应该也是有着对未来的憧憬的,只是全部压在了自闭的外表下。就连好不容易喜欢上的人,也是我这种完全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不识得他的时候,那人再出色优秀也只是远在高山之巅上的高岭之花,可现在我知道了他经历过怎样的痛楚与绝望,就连当时那些青涩的少年时光,都莫名让我觉得心疼。他说要是早些遇到我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我又何尝没有这样想过?要是我当时能稍微察觉到他的心意……又怎么会辜负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舍得让他活着的岁月里,只有满满的寂寞。
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捧着那把剑,记忆里对当时首席大师兄远远看过的一幕幕划过脑海,带来的却是惊涛骇浪一般的痛楚。我不禁又想起当时红烧肉把这把剑偷出来,一个劲往我手里塞的情形。重渊还是邪影的时候,应该记忆并不完整,大多数时候只是靠着本能行事。那时候他执意要把这个偷出来交给我,又拿走了我的小木剑,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要用他的少年,交换我的少年。
执意要交换两段彼此都不经世事的纯洁岁月,仿佛只要这样就能互定终身。之后多少风里浪里,他的青春全部给了我,我的童年挂在了他的腰上。
这一切当然都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可我却分明觉得,以重渊那个一根筋的死脑子,当时想的恐怕就是这样吧。
我紧紧把那把剑抱在怀里,靠着背后的烂摊子慢慢坐了下来。
你看……现在,我也终于是懂了你了,可你却远在天涯的那一边。就像你当年写的那样,别后孤剑难成谱,一夜竟成四时冬。如今我也终是明了了此中滋味。
周围还是乱糟糟一片,然而我坐在地上丝毫没有想要收拾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外面渐渐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几个人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们举着火把跑过来,猛地顿在门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屋里的惨状还有差不多已经是个废物的我。
“洛……洛师姐,”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甲三组弟子结结巴巴说道,“我们听到这边有声音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一刻钟后,我坐在了师父的房间里,对面是匆匆忙忙赶来的还披着睡袍的师父。
“听说你被妖魔袭击了?”师父紧紧盯着我问。
我斜眼看着师父胸前没系好的带子:“师父,没想到你一大把年纪了,保养得还真是不错……”
“……”师父迅速拉好衣服,瞪着眼睛冲我怒吼:“闭嘴你这个白痴!快说说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妖魔闯进来?”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
我把自己试图召唤邪影然后隗泽突然闯进来的事情给师父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关朔原和生魂卷的内容。师父听完之后深深皱了眉头,看样子似乎他也不太明白那妖魔是怎么闯进来的。
“你说他是怎么离开的?”师父突然问道。
“啊?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是这把剑……”
“剑?什么剑?拿来我看看。”
我把重渊的那把剑拿给了他,简单解释了这把剑的来历,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这东西应该交给师门的,不过当时事发突然嘛,后来我也忘了这回事了……加上这东西本来就是重渊的……”
师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你说,那隗泽最后说了什么?”
“他说……‘他居然还留了一手’,我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把剑是什么神器不成?!”
我兴冲冲地盯着师父,可他却不搭理我,只是低头仔细研究着那把剑。过了一会儿,他把剑放到了桌上,开始从怀里一样样往外掏东西。
朱砂,桃符,木剑……我眼球脱窗地看着师父从睡袍前襟里面掏出一样又一样绝对不适合在睡觉的时候贴身放着的东西,很快桌上就摆杂货铺似的堆了一片。师父快手快脚地把重渊的剑摆在中央,周围朱砂糯米之类的杂物摆了一圈,他一手拿起桃木剑,竖在了身前。
“师父你……”驱鬼么……
“闭嘴。”师父瞪了我一眼,“老老实实呆着,我说,你那小情人……说不好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