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宁没想到虞若诩会主动对他说话,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阆中太守已经派人封了虞家大宅,据说这两天又派了不少府兵去了后山,估计是要对金矿下手。”
虞若诩冷哼一声,“他们动作倒是快。”
可虞家的金矿并不是那么好进的。经过两百多年的开采,整个山体几乎已经被挖空,为了防止塌方,虞家历代绞尽脑汁修建了迷宫一般的栈道和廊桥,在入口处还设立了断龙石,一旦合上,除非找到机关,否则连只蚂蚁都别想钻进去。
萧怀宁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师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虞若诩淡淡地看着他,“你说的对,我现在孑然一身,又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如果不立即逃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萧怀宁的眼神陡然增亮,“师姐的意思是……”
“我跟你们走。”虞若诩说道,“不过……我还要请你帮我两个忙。”
“什么?”
“第一,我想请你帮我打听一下爹爹的尸骨在何处。”
萧怀宁点点头,干脆道,“好。第二呢?“
虞若诩沉默了片刻,缓缓从暗袖里掏出了一块碧绿的玉璜,“帮我把这个送到太常寺卿周远照大人府上。”
萧怀宁闻言一怔,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玉璜,“……好。”
这是百花宴当天,她和梁瑾对诗之后,梁婕妤赏赐给他们的一对玉璜。
当时梁瑾收下之后,自己拿走了一半,将另一半送到了虞府。那个时候她满心欢喜,想起自己脖子上本来就有半枚凤血玉璜,便将这半枚藏进了贴身的暗袖里,趁没人的时候悄悄摸一摸,计算着还要再过多少天才能成为梁瑾的新娘。
虞若诩将玉璜递了过去,脸上依旧是淡漠的表情,可萧怀宁明显感觉到她的手指有些发凉。
直接送去侯府太过冒险,而周远照和梁瑾是挚友,她叫萧怀宁将玉璜送到周府,相当于告诉梁瑾,她还活着,而他们,就这样一刀两断吧。
阆中虞家一百八十三口,京城虞府二十三口人,这么多条人命,如此的血海深仇,她要向朝廷慢慢讨回来。
“多谢。”虞若诩轻声道。
“师姐不用客气。”萧怀宁抬头,见她在看他,突然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办。”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虞若诩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她何尝不知道,朝廷针对虞家只是早晚的事情,就算没有萧怀宁,太后和定远侯也能找出其他荒唐的借口灭虞家满门。当时她实在是伤心过甚,才将所有的怒火都撒在了萧怀宁的身上。
当时太后连下七道求贤令请虞仲钧出山任帝师,虞仲钧始终没松口。要不是那张“卿陷于京”的花笺,虞仲钧怎么明知有危险,还是选择进京为官,在风波诡谲的宫城之间求得夹缝中的生存?
可是有一点她始终想不透,朝廷对虞家如此痛下杀手,仅仅是为了富可敌国的金矿吗?
虞若诩心中的疑团就像是绕成死结的丝线,想得她心中发堵。她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金刚经,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起来。
虞家并没有信佛的传统,除了过世的祖母喜欢吃斋念佛以外,爹爹最多在过年的时候带她去寺庙上个香,为新年讨个好彩头,她自己也就是偶尔收藏一些佛经的抄本,可几乎都没怎么看过。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几乎落下泪来——爹爹在临死之前,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手中的金刚经被胡乱翻到最后一页,她定睛一看,发现后面还附有云中寺的图纸,上面还附有小字,应该是向借住在这里的香客简单地介绍云中寺的建筑和由来。
虞若诩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图纸中央画着一个高耸的佛塔,上面写着“明镜塔”三个隶书小字。她心里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将图纸摊开,仔细地看了起来。
云中寺之所以香火鼎盛,声名远扬,不仅仅是因为有德高望重的惠安大师,还因为寺中的明镜塔里供奉着释迦牟尼的弟子——六祖慧能的一颗舍利。
虞若诩的脑海中像是闪过一道惊雷——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六祖慧能的一句佛偈,曾经开悟了多少俗世之人。
她“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捏着图纸还没来得及放下,便匆匆地冲了出去。守在门外的崔胜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连忙跟在后面喊道,“虞小姐……虞小姐您去哪儿啊?”
虞若诩顾不了这么多了,她一路踉跄着找到了明镜塔,可现在实在是身体太差,跑几步就眼冒金星,只有伏在塔旁的香炉上喘着气。
此时天色尚早,云中寺还没有正式开门迎接香客。小沙弥依旧将香炉打扫得干干净净,虞若诩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只听远处传来寺院的钟声,惊起了深山里的一群飞鸟。
“虞小姐……”崔胜有些不明所以,“您这是……”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虞若诩勉强挺直身子,沉声吩咐道。
崔胜只好点点头,皱着眉退到了一边。
虞若诩面色惨白,额头上都是虚汗。她咬牙走到明镜塔旁,静静地望着高耸的古塔,一言不发。
“虞小姐果然来了。”
惠安大师的声音从塔中传来。
“您早就知道我会来?”
“老衲也是受人所托。”惠安大师缓步从塔中走出,眼中的悲悯神色依旧不变,“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