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衣袖遮挡了一下,火屑只烫焦了布,没有直接落在手腕上,檀婉清的注意也从未在此,而是第一次抿唇抬头,震惊的看向面前这一位她从未仔细过面容的武官。
人的气势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上一秒还低着头,唯唯诺诺,如普通平民般,卑躬屈膝的为他们大人洗碗端汤,可下一秒却是昂直了脊背颈项,不单单是美貌,更有着不被任何人轻易亵渎的高贵。
几个军士真觉得自己见了鬼了,竟会觉得眼前一身旧衣粗布的女子,一抬起头,任何人难以忽视,甚至比任何人都耀眼,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存在于市井?
檀婉清看着对面的人。
而对面的人,同样看着她,那目光漆黑如墨,又如潜在海底深处的暗涌,面上却是淡淡,没有一丝起伏,无论檀婉清如何打量,都未从中看出任何端倪。
直到对方顿了一顿,冷着面抽身离开。
檀婉清才伸手重新握住了冰凉的铁钳,借着这一股凉意,压下内心深处的忐忑不安。
瑞珠显然也听见了刚才那个人的话,一时脸吓得发了白,站在那儿半晌没敢动弹。
直到檀婉清想到什么,突然松开了拿铁钳的手,提过旁边的木桶,一股恼将旁边碗盘扔进了桶里,飞快的拨灭了火,对还在发呆的瑞珠低声道:“瑞珠,我们可能被发现了,得回去,立刻,马上。”一时不能停留!
檀婉清的声音很低,瑞珠却如被雷鸣惊醒,立即脸色煞白的跟着檀婉清手心脚乱的收拾,货摊的东西掀的到处都是,许多零碎连拣都没有拣,全都舍弃不要了,炭火旁甚至留下了半桶炭,如同逃一般从坊间离开。
返回的路上,檀婉清与瑞珠谁也没有开口,瑞珠几次欲言又止,但见到小姐凝重的脸色,想到小姐不让她在外面提任何有关她们身份的事,就又将急于脱口而出的话儿,重新咽了回去。
平日只有短短半刻脚程的路,这一次竟然觉得漫长的像走不到头一般,让人恨不得能多生出两条腿,直到进了院子,檀婉清将手里的木桶匆匆扔到一边,头了不回的进了屋,然后蹲下身打开橱柜,从里面摸出金叶子换得的剩余的银子。
“瑞珠,你去收拾衣服,我们马上出城,其它多余的东西都不要带,快点!”檀婉清反手掀开坛盖,从里面倒出铜钱,用一块帕子包住,边包边对瑞珠急声催道。
瑞珠哪敢有半刻停顿,白着脸飞快的爬上暖炕,抖着手扯出一块布巾,就将她和小衣的衣服取出来,也顾不得整理,三两下系成包袱。
见小姐拿了钱就走,当真什么都不要了,她只得赶紧抓紧了布包,跟在身后,出了宅子时,她忍不住回头看,心里难过的都不知是何滋味儿,米缸里存满了的米,厨房推满的柴,房檐上挂满的鱼,坛子里装着满满的油,全是她们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是她以为和小姐终于能安顿下来的地方,如今却是全都舍弃不要了,小姐舍得,可她却是心里疼的直憋屈。
这时,檀婉清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虽强自镇定,可眼中的急燥却怎样也无法掩饰。
她对还不清楚状况的瑞珠,低声又快速,又似自言自语的解释道:“可笑我以为那位武官应是谢大人麾下的人,却没想到竟然是守备大人本人。
你也听到了他所说的话,要从今日起,城内彻查户籍,虽然指的是弃耕从商,不交粮税的平民,但是那位守备大人却将僧籍也划在内,确实,自古逃税方法手段百出,入僧籍也是其中一种,可那是地方官吏欺上瞒下从中获利的勾当,对于平民,也值当人如此?可我们找谁说理去?若我们真是寺院里出来也罢了,偏偏身份经不住查,继续逗留下去,早晚露马脚。
所以,一会儿出城的时候万万不能说错话,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必须要赶在能出城前离开,否则一旦被查出来,你我都要重犯入狱……”
她快速的交待着,可瑞珠听着听着,竟是越听越怕,吓的嘴唇哆嗦起来,这也难怪她,上至八十,下至三岁,没有一个女人不是提狱色变,当初老爷获罪檀府被抄时,檀府的女眷只被人看管起来,都未曾入过狱,若真如小姐所说,她们逃不了进了大狱,那可是比死还可怕的事,光想想就瘫了手脚。
“瑞珠。”檀婉清察觉到她的异样,伸手用力握住她的手,心知自己因为一时心急,说的多了些,只得极镇定极坚定道:“你不要怕,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们不能自乱手脚,到了城门,要打起精神,只要出了城,我们就安全了。”
瑞珠眼圈发红,眼晴里全是惊恐,听完却是拼命点头,把眼泪往回憋:“小姐你不用担心,我懂的,我不会露马脚的。”擦了擦脸,复又道:“若是这次和小姐出了城,瑞珠想,不如就去寻一家寺庙,求剃了发当和尚,拿一张真正的僧籍,也好过这样天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檀婉清听到瑞珠说的话,沉重的心情竟是好了些,笑了笑点点头,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至于那谢大人为何故意说出那番看似无意,却似有意的话来,檀婉清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暴露了,可事后细想,又觉得是否只是巧合,不过就是坐在那里喝着汤,顺口道出罢了,是自己太多心。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此城,越快越好。
待赶到来时的南城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