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婉清从庵寺坐了一日马车赶到这里时,那时刚刚才入秋,秋景怡然,还能有稍许绿意,可如今却是黄沙满天,枯草衰败萧条至极。
连这里的风都更大了些,檀婉清本是手脚发冷,但一路,靠着个现成的暖炉,倒是不那么难捱,只是腿却是冻的有些麻木,策马绕过了零碎未建的墙体,向外城门处行了段距离,接着檀婉清便看到了眼前震惊的一幕。
放眼望去,四五丈高的外城墙外,靠近城门的两边,有着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坑洞,坑里坑外皆住满了衣衫褴褛的难民,不少人正在城外周围在四处走动,那一片黑压压的身影,绝不止四五百人,拖家带口,男女老少,蓬头垢面,脸黄肌瘦,有的人甚至一边咳嗽,一边在不远处荒地里掘挖。
檀婉清有一瞬间的惊讶失神,随即侧头看向身后那个一城守备。
这个角度,只能堪堪看到他的下巴,下巴上一层淡淡的青色胡渣,以示这个人忙的没什么时间打理自己,是啊,不要说是承担着一座城池责任的官员,就是自己见着这般情景,也是震惊至极,带着此许同情。
见好几侧过脸,谢承祖也垂下目光,两人离得如此之近,目光对视的那一刻,一阵寒风轻轻的吹过衣衫,她能感觉到他的手不着痕迹的扶着她的肩膀,微微挡了挡,心里轻轻叹一声,他也似乎并没有口中言语的那般冷酷。
并没有看他多久,檀婉清视线便慢慢落了下来,然后侧过头又看向那些拥挤的,无处可去又无家可归的人,透过那些,想到了当初走投无路的自己与瑞珠,那时候来到这座城池,也是无处可去惊惶不安的。
天下之大,却无一容身之地,那样的感觉是多么凄楚,她也是经历过了的。
冷酷的寒冬,无法想象,会有近千人围聚城下,里面有多少益州城填的灾民?有多少不得不背井离乡途中听闻谢大人的名头,投奔而来的难民,又有多少是因瓦刺袭扰痛失家园的流民,或许还有着因嫉妒马上这位年轻的一城守备,故意而从中作梗驱赶大量民众聚于城下。
可以预见,若几百难民同时冻死于城门,被有心人借机参上一本,他这一城守备不仅不用做了,连人头也难保。
她能想到的事,这位进退两难身处其中的谢大人,又如何不清楚。
他带自己过来,便是在回复她刚才问的话,因强加之事,无论兼不兼顾,都无用,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内外城的区别了。
黑炭头并没有靠进密麻的人群,只是远远甩着尾巴,喷着鼻气,在城墙边阳光足的地方,四蹄悠闲的转圈走动,各方位无死角的晒着它的一身油皮黑亮的毛发,平日吃的都是梳理好的柔软草叶与香甜的碎豆,地上偶尔遇到丛枯草,它也只是瞄一眼,已被宠的无美味不吃,这便也是只臭美又挑嘴的马,真不知它如何上得了战场。
就算这位谢大人陷入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却仍然做的很好。
已有不少军兵在靠城墙外三丈处,相继的挖出坑洞来,也有部分兵士帮着搭建,还有专门去野外砍下的木柴,用以给这些难民取暖之用。
檀婉清借着高高的地势,细细打量着离得近已挖好的那些深深浅浅的坑洞,看着似乎确实能起到避风取暖的作用,约有两米深的深坑,上面只简单的半搭着树木的梁与一些茅草及树枝,抹上泥,洒上了土,只等其干透,简单的一个地屋便做了出来,即可遮风挡雪,又有保暖作用,檀婉清没有看到里面,但想必是有火炉或着烧木的膛子,若是降下大雪,被雪覆盖的地底下,烧上几块炭头,想必极是暖和。
这方法倒是真的好,难怪之前见到那片简陋草屋旁便有着这样的坑。
似看出檀婉清的疑惑,谢大人解释道:“跟野战时的鞑子学的。”他又道:“只能驱寒,却不能饱腹。”这样的驱寒方法十分简单,不必花银子,只需出些兵力,可是,近千人的食物,却是一笔极大的耗费,不能相提并论。
远处城门外架着几口锅,恐怕这些时日都是靠着城内米粮发放供给,虽然可解决一时,可离明年春天还有三到四个月,这样的有出无入,不知这位守城大人还能坚持多久?听其语气,应已是弹尽粮绝,城库空空了。
谢承祖看着那些忙碌的,无论是兵士,还是在严冬四处挖掘食物想要活下去的人,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冷肃凝重,他道:“别人弃之不要,我谢承祖却求之不得,只要让他们熬过了寒冬,待地水开化,这一千人便可开垦出大片的荒田。”
有了田便有粮草,粮草之都胜过金银。
他看向远处那片未建造完的外城墙,有力的道:“不仅要在此建外城,设暗哨壁垒,还要挖出一条十丈宽的护城河,自西北流入,向东南流出,引出源上河水围城,城内遍挖河渠,城外深沟高垒,任那鞑靼瓦刺如何猖獗,也休想攻得城中。”
他说完,看向坐在身前,似正思量他的话的檀婉清,低声道:“这里本是河水便利的肥饶之地,是主要的纳粮重地,距离边境如此之近,却兵少城破,税银每年增加,良田却一片荒芜,官员只知张口闭口高淡阔论,鲜衣美食,自饱钱囊,穷奢极侈,城外的农户小民